念再次烟消云散,像一股流沙。

    “克丽丝?你在吗?”

    会是谁呢?谁还会知道我在这儿、知道我是谁?我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我感觉惊恐涌上了心头,手指在那个可以结束通话的按钮上游移。

    “克丽丝?是我,纳什医生。拜托请接电话。”

    那个名字对我毫无意义,不过我还是说:“是谁?”

    对方换了一种口气。松了口气?“我是纳什医生。”他说,“你的医生。”

    又是一阵恐慌。“我的医生?”我重复道。我想补上一句我没有病,但现在甚至连这个我也不确信。我的思绪混乱极了。

    “是的。”他说,“但是别担心,我们不过是一直在为你的记忆想办法。没什么问题。”

    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使用的时态——“一直在”——这么说,这也是个我记不起来的人?

    “什么办法?”我说。

    “我一直在试着帮你改善状况。”他说,“想找出你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及我们能为此做些什么。”

    听起来很合理,不过我有了另外一个疑问。为什么今天早上本离开之前没有提到这位医生?

    “什么方式?”我说,“用什么方式来治疗我?”

    “这几个月以来我们一直都在见面。每周几次,或多或少。”

    听起来不太可能。又一个经常见到的人,可是我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想说。你可能是任何人。

    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个假设对今早醒来睡在我身边的男人来说同样成立,结果发现他竟然是我的丈夫。

    “我不记得。”最后我说。

    他的语调缓和了下来:“别担心。我知道。”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了解情况的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他解释说今天是我们约好的时间。

    “今天?”我说。我一一回忆今天早上本提过的事,回忆了厨房白板上记着的所有事项。“不过我的丈夫根本没有提过。”我发现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称呼醒来时躺在身边的男人。

    电话里一阵沉默,接着纳什医生说:“我不确定本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见面。”

    我注意到他知道我丈夫的名字,但我回应道:“真好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知道就会告诉我的!”

    电话里传来了叹息声:“你一定要相信我。”他说,“在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解释一切。我们真的有了一些治疗的进展。”

    在见面的时候。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点?一想到要出门、本又不在身边、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或者跟谁在一起,我就吓坏了。

    “对不起。”我说,“我做不到。”

    “克丽丝。”他说,“这很重要。如果你看看你的日记,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能看到日记吗?应该在你的包里。”

    我拿起沙发上的花朵日记本,封面上金字印刷的年份让我无比震惊。2007年。比应有的时间晚了20年。

    “我能看到。”

    “看看今天的那一栏。”他说,“11月30日。你应该可以看见我们见面的预约?”

    我不明白时间怎么可能会是11月——明天就12月了——但我还是匆忙翻页(日记的纸张跟面巾纸一样薄),直到翻到今天的日期。两页日记中间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11月30日——与纳什医生会面”,字迹我辨认不出来;下面还有一行字,“不要告诉本。”我不知道本是不是已经读过了,他会查我的东西吗?

    我觉得他一定没有读过。其他日期上是空白一片,没有生日,没有夜生活,没有派对。这真的是我生活的写照吗?

    “好吧。”我说。他解释说会来接我,而且他知道我住的地方,过一个小时会到。(文*冇*人-冇-书-屋-w-r-s-h-u)

    “不过我的丈夫——”我说。

    “没关系。他下班的时候我们早回来了,我保证。相信我。”

    壁炉上的时钟到点报了时,我望了它一眼。这是一个装在木盒子里的老式大钟,边上一圈刻着罗马数字。时间显示是11点半。钟旁是一把用来上发条的银钥匙,我想本一定每天早上都会按例上好发条。大钟似乎老得足以称上古董,我有点好奇这样一座钟是怎么来的。可能它并没有什么传奇故事,至少应该和我们无关,也许是某次我们在商店或是市场上看到了它,而我们中的某一个又恰巧喜欢它而已。也许是本,我想。我觉得我不喜欢它。

    我只去跟他见这一次面,我想。然后今晚本回家的时候,我会向他坦白。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瞒着他这种事情。在完全依赖他的时候,我不能这么做。

    不过纳什医生的声音奇怪地耳熟。跟本不一样,他似乎并不完全像一个陌生人,我发现相信自己以前认识他几乎比相信认识我的丈夫要容易。

    治疗已经有进展了,他说。我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样的进展。

    “好吧。”我说,“你过来吧。”

    *****

    纳什医生到达后建议我们去喝杯咖啡。“你渴吗?”他问,“我觉得开老远的路去诊所没什么意思,反正今天我主要是想和你谈谈。”

    我点点头答应了。他到的时候我正在卧室里,看着来客停好车锁上,理顺了头发,整理了外套,拿起公文包。不是他,我想——来客正向一辆货车上卸货的技术工点点头。可是那个人走上了通向我家的台阶。他看上去很年轻——对一个医生来说太年轻了——而且,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期望他会有什么样的穿着,但至少不是他身上穿的这套运动夹克加灰色灯芯绒裤子。

    “这条街走到头是个公园。”他说,“我想那里有个咖啡厅。我们可以去那里吗?”

    于是我们一起往外走。外面寒气刺骨,我用围巾裹紧了脖子。我很高兴包里有本给的手提电话,也很高兴纳什医生没有执意要开车去某地。我心里有点信任这个人,可是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要比前一个大得多——提醒我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我是个成年人,却也是个受过创伤的女人。这个人很容易就能把我带到某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他想借此做什么。我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没有抵抗力。

    我们走到了街上,等着过马路。没有人说话,沉默让人感觉压抑。我本来打算等到坐定后再问他的,却发现自己已经开了口。“你是个什么医生?”我问,“是做什么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扭头看着我:“我是一个神经心理医生。”他说。他在微笑。我想是不是每次见面时我都问他相同的问题。“我专攻脑部活动失调的患者,尤其对一些新兴的功能性神经影像技术感兴趣。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记忆的过程和功能。一些这方面的文献里提到了你的情况,然后我追查到了你。不算太难。”

    一辆汽车绕过街角转到这条街,朝着我们驶来。“文献?”我有点儿疑惑。

    “是的,有几个关于你的病例研究。我联系上了你回家住之前给你做治疗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找我?”

    他笑了:“因为我以为可以帮上忙。我已经跟患有类似问题的病人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相信他们的状况可以得到改善,但要比通常做法——也就是每周一小时的治疗——投入更多的时间。关于如何真正地改善情况我有一些想法,希望能作些尝试。”他停了下来,“再加上我一直在写一篇研究你的论文。一本权威著作,你可以这么称呼它。”他笑了起来,但一发现我没有附和他,立刻收住了声。他清了清嗓子:“你的情况很不寻常。我相信比起已知的记忆运作的方式,在你身上我可以有很多新发现。”

    我们穿过马路,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我感觉越来越焦虑和紧张。大脑失调。研究。追查到你。我试着呼吸、放松,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现在有两个我在同一个躯壳里;一个是47岁的女人,冷静而礼貌,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另一个则只有20多岁,正在大声尖叫。我无法确定哪个才是我,但我听到的唯一的声音是远处的车流和公园里小孩的嬉闹声,因此我猜一定是前者。

    走到街道的另一边时,我停下脚步:“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我在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醒来,可是显然我住在那儿;躺在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旁边,结果他说我们结婚已经很多年了。而且,你似乎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他点了点头,动作很慢:“你有失忆症。”他说着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你得健忘症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新的记忆在你这里存不下来,所以整个成年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你记不起多少。每天你醒来时都像一个年轻女人,甚至有时候你睡醒后跟小孩差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当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情况听上去似乎更糟了。一个医生的话。“那这是真的了?”我看着他。

    “恐怕事实就是这样了。”他说,“你家里的那个人是你的丈夫。本。你嫁给他已经很多年了,早在你得上失忆症之前。”我点点头。“我们继续走吧?”

    我答应了,我们走进了公园。公园外侧环绕着一条小路,附近有个儿童游乐场,挨着一间小屋,我看到人们不停地端着一碟碟零食从那里涌出来。我们向小屋走去,纳什医生去点饮料,我则坐到一张缺口的“福米加”桌子旁。

    他端着两只装满浓咖啡的塑料杯回来了,给我的是黑咖啡,他的则加了牛奶。他从桌上取了一些糖给自己添上,没有问我要不要。正是这个举动——比什么都有说服力——让我相信我们曾经见过面。他抬起头来问我怎么伤到了额头。

    “什么?——”刚开始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接着我记起了早上看到的淤痕。脸上化的妆显然没有盖住它。“那个吗?”我说,“我不清楚。没什么大不了,真的。不疼。”

    他没有回答,搅着咖啡。

    “你说我刚刚好转一些,本就接手照顾我了?”我说。

    他抬起了头。“是的。刚开始你的病情非常严重,需要全天候护理。在情况开始改善以后本才能独自照看你,不过那也几乎跟一份全职工作差不多。”

    这么说我此刻的所感所想已经是改善以后的情况。我很高兴记不起状态更糟时的事情。

    “他一定非常爱我。”我与其是说给纳什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他点点头,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我们都小口地喝着饮料。“是的。我想他一定是。”他说。

    我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握住热饮料杯的手,看着结婚金戒,短短的指甲,看着我礼貌地交叠着的双腿。我认不出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我丈夫会不知道我跟你见面的事?”我说。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实话实说。”他说着握起了两只手,身体向前靠,“刚开始是我让你不要告诉本我们见面的事情。”

    一阵恐慌立刻席卷了我,但他看起来不像不可信赖的人。

    “说下去。”我说。我希望相信他能帮助我。

    “过去有几个人——一些医生,精神病学家,心理学家之类——联系过你和本,想对你开展治疗。但他一直非常不愿意让你去见这些专业人士。他说得很明白,你以前已经经历过长时间的治疗,在他看来那没有什么帮助,只会让你更难过。他当然不会让你——也不让他自己——再经历更多让人难过的治疗。”

    当然,他并不希望鼓动我抱有虚假的希望。“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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