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起码,你这前朝宫嫔不能盼着有人尽心给你守陵了,若遭了盗墓贼,搞不好还是全尸都保不住。如此,还不如帮陛下把天下保住、让他留你全尸,对不对?”

    张氏很是沉默了一阵子。

    那滞住的神情,好像是想肯定席兰薇的猜测、又想否认这番猜测。

    “若是这样……我答应你就是。”席兰薇颔首道。

    .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细密的雨声响个不停,仿若万千的珠子从天幕上散落下来、砸在地上,噼里啪啦。

    “我很想为自己做件事。”张氏忽而道。

    “……什么事?”席兰薇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换来张氏一笑:“就是这件事。”

    什么意思?

    “嗯……”张氏沉吟着,俄而笑道,“如何说呢……好像同为宫嫔,你只是为自己活着。席家不逼你做什么、你也不去刻意迎合谁。就连对陛下,你许是尚有敬畏,但还是随心所欲的时候更多。”张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她的目光中添了些许光彩,“你很有胆子,身在后宫,还是一味地宠着自己。”

    宠着自己……

    席兰薇斟酌着这话,无法否认。是的,大约也和上辈子活得委屈有些关系,这辈子自是要格外宠着自己的。若是自己天天活得不舒心、时时刻刻迎合着别人,又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重活一世。

    “我没尝过这种滋味儿。”张氏垂眸道,“陛下废了我,有你在,他很快就会忘了我;张家……拿我当个弃子,若姜渝造反成了,新皇后是父亲的继女,全家都会很快就忘了我;若造反不成,满门抄斩,更无法有谁记得我……”

    视线抬起,她的目光寒寒凉凉地在席兰薇面上划着:“我一直为家中而斗,末了自己看明白了几样下场,觉得就跟个笑话一样;你呢?只是宠着自己而已,你父亲疼你、陛下疼你……顶不济了,你还有个女儿可以依靠……什么都有。”

    张氏说:“所以我才想收买乳母去害安玉……抱歉,我太嫉妒了。我盼着你有一天可以失宠、然后父亲也会过世,再没有女儿可以依靠……”

    话语顿住,张氏仿若突然扯回神思般干笑一声:“不说这个了……”

    席兰薇仍静听着。

    “所以……这些日子,我很希望这天地间还有个人可以记住我。是谁都不重要……当然,若是陛下肯,自然很好。”她耸了耸肩头,口气放得很轻松,“就像你看到的,我做不到悔改。毒害皇裔的事,在我看来仍只是世家斗争中不得不为的事而已——我试着说服自己这是错的了,但没什么用。可我不想……在很久以后,陛下、你、甚至全天下,偶尔说起我的时候,都是我至死不知悔改的事。”

    席兰薇似乎懂了些她这心思,点了点头,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就这么一件事,我忤逆了家中的意思、想顺着自己。我宠自己这么一把,只希望来日陛下可以记得,我这么个不知悔改的人,死前还是为他做了件事的。他可以草葬我,但还是可以偶尔想一想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还活过一回——为自己活过一回,不是作为张家的棋子,走了一场棋局而已。”

    张氏望着她,字字说得情真意切。虽则并不曾体会过这样的心境,但是张氏眼中的灼热,让她有些窒息。

    ☆、159章 梦魇

    席兰薇将此事告知霍祁的时候,霍祁沉默了许久没说话,直至她将一切始末说了个透彻,他才轻一点头:“查到了些。”

    ——原还是早就有所察觉,是以不知张氏所言还有多少用处。想着张氏的心思,席兰薇一时替她提了口气,怔了一会儿,又问他:“那陛下……打算如何?”

    “知道他们另有杀手,但尚不知具体有什么安排。”霍祁略一顿,“既然张氏说是避暑途中或是围猎之时,当心些便是了。”

    如此,似乎张氏所言还是很有些用途的。席兰薇抿了抿笑,斟酌着言辞,又说:“如此……臣妾想……陛下能不能……”

    原是想说饶张氏一命,却又不能说。她可怜张氏无妨,那边还有个白氏一门心思想要张氏的命呢,若悔了这个约,白氏不一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思了一思,席兰薇想了另一个法子,一哂,又道:“反正也是废为了庶人……陛下发落她走好了。”

    既能留她一命,又不让她留在宫里碍白氏的眼。

    霍祁睇了她一会儿,轻声一笑,颇不给面子地调侃说:“你这人……说狠心就狠心,说心善就心善。下回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让朕提前有个准备,知道知道你又打算如何?”

    “……”席兰薇美目一扬显有赌气,默了一默,俄而又坦诚道,“她说希望这事……能让天地间有人肯记得她。此事只有陛下和臣妾知道得清楚,臣妾不敢保证日后有没有心思能记得她;陛下……”眉眼稍一抬又随即覆下,她的羽睫轻轻一颤,说得实实在在,“臣妾不知陛下会如何‘记得’她,如是像对臣妾这样去‘记’,臣妾自是不愿意的……还不如、不如让她出宫去,随她日后怎么过,也许还会遇上别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记住她的存在。”

    “唔……”霍祁沉吟着,目光在她面上划了又划,最终将沉吟化作一声笑舒缓出来,“她那话说得还真没错。”

    “……”席兰薇一怔,“什么?”

    “你很会宠着自己。”他笑道。

    席兰薇好一阵安静。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的隐瞒越来越少。从刚开始只是不隐瞒“事情”,到后来任何“心思”都不想瞒他。就连含着嫉妒、含着不满的情绪也皆说得毫无顾及,在他面前活得十分逍遥自在。

    直至今日被张氏点破这心思,她才倏尔惊觉这一点。眼下又被他这么一提,一时难免反思自己是不是“放松”得太过。

    毕竟还是宫里。

    “这样挺好。”看她不吭声,霍祁便径自又道,“对自己好些有什么错?我也不想看你为顾及别人的心思委屈自己。”他稍一顿,很快续说,“就算那‘别人’是我也不行,我更想听你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可顾虑的。她说她的、他听他的,若当真不合适,也不过是他不听就是了,总好过她要因此时刻谨慎,时刻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很有些发闷。霍祁眉头微蹙,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摇一摇头,觉得并没有什么,又莫名其妙地就是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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