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是。”楚宣轻声应了,继而又是一声嘲笑,“我一直以为,皇权之争……总归是男人之间的事,如今竟然……”

    竟然牵扯上了一个姑娘。

    .

    直喝到了不省人事,隐隐约约地觉得,沈宁没有逗留太久就离开了。再有意识时,已是阳光透过竹帘映照进来,暖融融的,在这一方隔间中洒出一地的金黄。

    楚宣撑身起来,头痛未消。看了看案上留着的散碎银两,叫了伙计进来,先将酒钱结了。

    昨天的冲动与愤怒已然不再,醉意也消褪得差不多。他看看那洒在地上的阳光,被竹帘隔成了一道一道的,却并不妨碍,目下已是满室明亮。

    没有选择……

    这样的事从来都没有选择。竹帘隔得再厚,也不过是让阳光缓和一些罢了,还是照旧映进来……就像他现在正在办的事。

    他没的选,从答应了沈宁“除佞臣”的那日起,就没的选了。各样的阻隔——旁人带来的困难也好、内心的自责也罢,都跟这竹帘一样,会让阳光进得不再那么顺畅,却无法彻底阻拦什么。

    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可以消沉这么一阵子,然后……再嘲笑自己消沉,再接着做该做的事。

    不可以不继续,那个人必须除掉。否则,昨日被药哑的那女子……不会是最后一个为此受伤的女子。

    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这么又一次说服了自己。长叹出一口气,起身出门。

    这日天气很好,晴朗极了。阳光映照下来,似乎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到,一点阴暗初也没有留下。

    楚宣走在街上,尚有些恍惚,心情又莫名地好了许多。

    大约……越是活在阴影下的人,就越是渴求这样的阳光吧。走在其中,总可以暂且忘掉那些阴暗。

    活在阴影下的人……

    楚宣思量着,一声轻笑。

    原本,并不是这样。他在江湖上也曾有响当当的名号,“燕东第一侠”,那已流传了二百余年的名头如今尚在他身上,可惜,得藏着。

    .

    延寿坊。

    蓦地停住脚时有短短的一惊,抬头望了望面前的坊门,心底的恐惧与心虚一阵压过一阵。如此驻足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坊内出来的居民都忍不住地打量他,以为他傻在了门口。

    终于,足下一使力,楚宣一跃而起,转眼消失不见。运足了气,目不转睛地仔细看着,直至看到了昨日那棵大树才一缓劲,不声不响地在树上稳稳落下。

    正值夏日,枝繁叶茂。深绿的叶子足以将人遮蔽其中,什么也看不到。

    就这样,在未消尽的半分酒劲儿中,楚宣倚在浓密树叶间的粗枝中看了许久。

    看到有仆妇来来往往,有郎中模样的人进进出出,自是为那姑娘送药的,那个被他药哑的姑娘。

    席兰薇。

    他有意地避着这个名字不去多想,似乎不想这三个字,心中便不会难受得太过。只当自己是药哑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已,不是一直保家卫国的席将军的女儿……

    .

    不知怎的,就以这特殊的方式,成了席府的“常客”。还是要拜这一身功夫所赐,他来去无声,一连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看到席兰薇的点点滴滴,看着她一天天地消沉,看到她试图开解自己。

    有那么一阵子,她每天都在努力地想说话,或者只是想出声而已,却始终无果。终于,她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认命般的沉默上,能在树下抚琴一抚便是两个时辰,而后回房作画,一切悄无声息。

    再后来,他看到,霍祯来向席兰薇提亲了。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来提亲了……倒也不意外,他要药哑她,本就是为了轻而易举地娶到她。

    席垣在长久的斟酌之后,点头应允。依稀听到席垣作答的楚宣,恨不能冲进正厅去把此事拦下。

    只是,并不能。从他应下这件事开始、从他成了“访落”开始就不能了。

    活在阴影中的人,怎么能在阳光下亮明身份。

    .

    有些事来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听闻了婚约原本很是开心的席兰薇,在一夜间变得加倍沉闷。这反常不仅让席垣觉得奇怪,更让楚宣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再一次来“看望”她的时候,她正好走出房门。

    一步步向外走着,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走到树下,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目光凝滞在枝头上好久。

    楚宣一时摒了息,还道她是看见了自己,心惊不已地同她对视着。须臾,她却蓦然脱了力般瘫软在地,哭得无声,却让人觉得撕心裂肺。

    那算是楚宣第一次碰上女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哭,恰好还是个绝世美人,还是个让他心存愧疚的绝世美人。

    一壁存着想下来安慰她的冲动,一壁又死命忍着。手不知不觉地扣起了树皮,再回神时,指尖已磨出了一片血迹。

    席兰薇最终是被侍女扶回房去的。看着她回房时的背影,楚宣才蓦然间惊觉自己对她的第一份……感触源自何处。

    他好像已经忘了,又始终忘不了的,是来下毒那日,他以为是要毒死席垣,结果却看到从外面回来的席兰薇进了房饮茶。

    跨过门槛前,她曾回过头来,蕴着浅浅的微笑,笑喟着对随来的侍女说:“好热……都去歇歇吧。”

    许是她生得美,又或是那一抹笑温柔至极,隐在枝叶间的楚宣只觉又那么一刹那,周围的阴影都明亮了。

    可是……

    日后再难见到那样的笑了,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

    .

    轻巧跃起,楚宣直至到了席府外的街道上才落了下来。犹能看见那棵大树,他分辨了一会儿,似乎是棵樟树……

    依稀记得,行走江湖时曾听过各地习俗,有些地方,在女儿出生时会栽下樟树一棵。待得女儿及笄,樟树也恰好长成,树枝探出院外,媒人见了就知这家有到了嫁龄的女孩,便可上门提亲。

    而后,在亲事定下后,会砍了这树,做成两只大箱子给女儿装嫁妆,取“两厢情愿”之意。

    长阳是没有这习俗的,所以现在这樟树也还在。

    夏风习习地吹着,虽然吹不走炎热,还是引得枝头一阵窸窣。不绝于耳的枝叶摩擦声,好像是在轻诉着什么……就是这一阵子微妙的感触,让楚宣顷刻间愿意相信神鬼之说了。

    “让她嫁个好人。”他凝望着樟树深绿色的树叶,十分希望这在多地寓意美好姻缘的樟树能给她带来一桩美好姻缘,“让她也能‘两厢情愿’……求你。”

    .

    后续的事情,似乎遂了他的愿。

    还是在越辽王府中听到的,说是席家女儿无论如何都不愿做霍祯的王妃,已与席垣闹得不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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