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如玉一份卷轴:“他说,全凭你的意思,初一能辅则辅之,不能辅,就从我们兄弟里头选一个你看好的出来,继承他的位子。”

    当初继划要往契吾山时,床榻之上,如玉和张君商量好要以巧击赵荡所主的三国联兵,计划中,沈归的契吾山是一计,之后,从朔方到西平府,八百里边防线上,要用张诚所扮的张君为诱耳,沿路伏军如杀蟒蛇一般,将赵荡所率的大军分而斩之,直到西平府时,再由张虎拦路,杀赵荡。

    张君计划好所有,唯独诱饵一事,却是瞒着她。方才从契吾山上冲下来,远远扫得一眼,她果真以为那马上披金甲的是张诚,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谁知张君那贼厮好一手瞒天过海之计,竟就背着她自己去了。

    初一忽而叫道:“娘!娘!”

    叫了几声不应,初一抱着那小兔子说道:“娘,快看快看,眼睛!”

    如玉接过张诚手中那份张君亲手书成,压着传国玺印的谕旨,忽而扫了一眼初一怀中那只兔子,惊叫道:“我的儿,这是只红眼睛的兔子,你玩它多久了?”

    张仕道:“自打二哥走了,初一哭闹不止,我抓了这只兔子来给他玩,约莫玩了半个时辰。”

    如玉原来在农村,常见兔子。兔子最爱红眼,而那红眼极能传染,她抱着初一进殿,打水来给他洗手洗脸,又将那红眼睛的兔子丢了,另换了只毛绒绒的小猫来给初一玩儿。

    饶是洗手及时,等到傍晚的时候,初一的眼睛也红了。非但红眼,还发起了烧。

    朔方县城中所有的郎中都请来,在县衙外候诊,陪如玉一起等初一退烧。

    丈夫一身金甲红衣,穿的箭靶子一样骑马跑了。儿子小脸儿烧的红红,两只眼睛比兔子的还要红。如玉怀抱着儿子,一会儿愁张君,一会儿愁儿子,张诚兄弟一个犯了大错,一个犯了小错,齐齐守在二嫂的门外,就连递水递帕的事情,也恨不能亲自代劳。

    张诚端着粥与两样点心进来放在案头,见如玉湿帕子裹着初一的额头,正在捋孩子那褐绒绒的头发,劝道:“好歹吃上一口粥,否则孩子也病着,你要饿倒了,他怎么办?”

    初一也知道二叔是在说自己,解释道:“红眼睛的兔子!”他意思是自己之所以发烧,是那红眼睛的兔子传染给自己的。

    如玉接过粥,吹凉了一口喂给初一,一口自己吃。闷声吃完了一碗粥,将碗递给张诚,问道:“你二哥他还有交待过些什么?”

    张诚道:“他说,若他果真死于半途,一切全凭你自己作主。即便再嫁,也不许我们兄弟拦着你。”

    如玉斥道:“他倒说的好听!”

    泪珠儿啪嗒啪嗒落到初一脸上,孩子扬头,好奇的望着母亲。

    初一这场烧,反反复复五天都不能退。五天时间,快马能从朔方到西平府一个来回,挨一天张君不归,生还的希望便少一分。

    果真他若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新朝该何以为继,这些事情如玉并不曾想过。

    她一遍遍的回忆往事,最甜蜜的记忆,是当初从渭河县到陈家村的那条路,那清亮月光下的远行,彼此间的试探。

    她不知道他苦难的过往,他亦不知道她焦灼的人生,只因为单纯的爱慕而亲近彼此。在旅途中结为夫妻,那方绘成梅的元帕,到如今他还保存在垂拱殿寝宫的抽屉之中。

    自从结为夫妻,为丈夫的责任,他一天也没有懈怠过。

    初一吃了汤药睡着了,鼻子上沁满汗珠,这是要褪烧的迹象。

    如玉将初一放回床上,躺到他身边,捶着胸口欲要哭上一声,听得外面脚步沉沉有窃语之声,亦知张诚两弟兄一直守在外头,怕自己哭起来他们要难受,遂也不敢放声哭,只轻捶着胸膛,无声掉泪。

    肩负着沉沉责任,无论皇后还是皇太后,都不好做。

    有些人只看到那母仪天下,群臣山呼而拜的威严端庄,于是前赴后继,奋不顾身。

    却不知道当披上那身凤帔霞冠,一国的百姓都是儿女,家的围墙变成了国的边防线。

    身为文官出身的皇帝,张君可以偏居一隅,只需差遣武官们抵挡赵荡即可。

    可他选择了迎难而上,选择以身为刃,去撕开赵荡用三国网结而成的那张大网。若果真得成,若果真能杀掉赵荡,新朝至少可得十年缓息。

    当他选择为父亲与大哥两代人打下来的这片江山而战,姜映玺曾梦寐以求,不惜发动政/变想要达到的那个位置,身为皇太后可以垂帘听政的位置,竟要落到她肩上了。

    闭上眼睛,张诚与张仕两个还在窗外轻语,夏夜的蝉鸣,虫唱,初一时不时的轻哼,就连这县衙大院外两班禁军侍卫交接换岗,偶有马蹄经过的声音,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如玉轻声说:“无论过往的神灵,还是此地的土地,亦或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恳求你们保佑我丈夫平平安安,只要他能平安归来,我愿折已寿数二十年,只求让我丈夫活着回来……”

    一只手就那么捂上了她的嘴。

    如玉睁开眼睛,连熬五天不曾闭过的眼睛险险不能看清,张君还穿着那件亮晃晃的明甲,闹过天宫的孙猴子一样,通身上下叫烛光照闪着烁烁金光。她憋嘴一声哽咽,再一声哭,捶上他那护心镜亮堂堂的胸膛,骂道:“冤家,你这冤家……”

    张君解扔了那可笑的金甲,搂如玉在怀中狠勒了两把,指腹抚过她略带干翘而又苍白的唇瓣,他的小媳妇儿,他策马疾驰,一路躲着流矢箭雨时,拼尽全身力气想奔回的温柔乡,撬启她的唇瓣,一点点碾湿她的唇齿,五天五夜未下鞍的疲惫与饥渴一扫而空。

    他怀念她的乳汁,她唇齿间的甘甜,不为□□,只单纯的想亲吻她,以此去庆祝将赵荡那二十万兵马屠杀歹尽后的快慰。

    从生他的父亲,再到教授他学业的先生,当他们俱皆作古,他终将成为天下最强的那个男人。

    “爹!”初一忽而叫道。

    叫儿子看见父母亲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玉和张君仓惶回头,便见初一笑的十分狭促。这孩子但凡笑起来,眉眼间便有如玉的俏皮。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不该摸那只兔子的!”

    张君不明究里,屈半膝在床边,低眉问道:“什么兔子?”

    初一望着自己胡茬横生,一脸灰尘的爹,小小孩童,忽而脑子一热说道:“爹和娘竟然亲嘴啦!”

    张君忽而回头,恰迎上如玉满含着爱意的目光。她容色略有苍白,脸上还浮着斑斑泪痕,可普天之下,唯有她是他的姑娘,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孩子的母亲。

    那怕她憔悴,哭泣,那怕她身怀八甲,脸上浮痕斑斑,她也是他眼中最美的妇人,生身为人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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