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陆雪弃与齐恒在灯下打开小竹节看,里面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字,都是近年来士族罪孽,出格不妥的所作所为。

    陆雪弃看完,便笑了。齐恒在一旁道,“三哥疼你吧,怕你输,还偷偷给你证据。”

    陆雪弃倒是喜欢那一行行的蝇头小字,一遍遍看,欣赏把玩,莞尔道,“三哥当真一手好法。”

    可能是陆雪弃那一副爱不释手的赏慕痴迷让他觉得刺眼,齐恒高兴了一半,便板了脸来,“哼”了一声。

    陆雪弃犹不自觉,对着灯细瞧着那字,抚额轻赞道,“王羲之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齐恒黑着脸,便拿了字条去。陆雪弃这才看见齐恒脸上不好看,愣了一下,便笑了。

    “怎么了?”

    齐恒理直气壮地要求,“不准当着相公的面称赞别的男人!喜欢别的男人的东西!”

    陆雪弃道,“可那是三哥的。”

    “三哥的也不行!”

    陆雪弃瘪瘪嘴,然后实在忍不住,便开始笑,笑不自禁,笑不停,笑得齐恒也撑不住,跟着便笑了。

    陆雪弃歪在他怀里道,“小心眼!”

    齐恒一把便将她搂住,“我便是小心眼,怎样!”

    陆雪弃顶嘴,“我便是觉得三哥字写得好,怎样!”

    齐恒道,“我不许!”

    陆雪弃娇柔地嘟着嘴,小声抱怨,“三哥的醋你也吃。”

    齐恒谆谆教诲,“谁的醋都不准给自己相公吃。”

    “是你自己愿意吃!”

    齐恒遂笑,拢着她的头发,用唇在她耳侧的脸颊上贴了一下,柔声道,“小东西敢笑话相公么,嗯?”

    陆雪弃顺势便在他的颈窝上挨蹭,说道,“嗯!笑话你!”

    她说完便笑,齐恒已是来抓她,她本来就尽在齐恒怀中,也躲不到哪里去,被齐恒逼着问,“还敢笑话自己相公吗?”

    陆雪弃的眼睛亮亮的,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极其乖顺,“不敢了。”

    “那以后还淘气么?”

    她“嗯!”了一声,非常欣悦讨好地点头。齐恒捏了她的下巴,直对上她的眸子,“嗯?还不改,还淘气是不是?”

    陆雪弃纯真如水的目光很无辜,“可每次我答不了,你不是都说,‘不许!相公喜欢你淘气’吗?”

    齐恒这下再也忍不住,笑着俯□抱着她的小脑袋便笑了,“你个死丫头,变着法儿气我了是不是?”

    两人相偎着躺在床上,月光如水,照进床帏。

    齐恒问她道,“大周士族崇尚清谈,说起来口若悬河的,雪奴儿怕吗?”

    陆雪弃摆弄着齐恒里衣的带子,问道,“相公怕吗?”

    齐恒突然默然,没说话。

    陆雪弃道,“过了明天,我们便是站在所有士族的对立面上,你彻底地背弃了出身,再也做不成王爷了。”

    齐恒宠溺地望着她,刮着她的鼻梁道,“有雪奴儿陪着我吗?”

    陆雪弃点头。

    齐恒道,“一生一世?”

    陆雪弃再点头。齐恒伸臂搂过,莞尔一笑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做不做王爷有什么关系?”

    陆雪弃温顺如水,闭上眼,突觉得眼底湿湿的。齐恒得知了她的难过,轻轻贴着她,柔声道,“雪奴儿莫难过,我不是因为你,反倒是因为我让雪奴儿受苦了,对着刀尖,得罪士族。”

    陆雪弃闭着眼,弯唇一笑,“得罪士族算什么?阿恒为了我,得罪了他,才要命。”

    他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齐恒道,“无碍,国仇家恨,没有你,我们也是死对头。”

    第二日的排场庄严宏大。所有的士族权贵几乎都到场,席上黑压压坐满了人,而对面只有齐恒陆雪弃二人,空荡荡的很宽敞。

    士族身后不乏士族子、贵女和家奴,而齐恒和陆雪弃的身后,坐了些寒门庶族,更多的,是熙熙攘攘挤挤挨挨的贱民百姓。

    夏初的日光很明媚清透,和煦的清风带着草木萌发绽放的清芳之气,熏然而至。士族有侍从仆人为之打伞撑盖,齐恒和陆雪弃得天独厚,正好一棵茂美的香樟树,为他们洒下浓荫。

    阵势摆开,主持的人是陆定然,先发话道,“陆姑娘以毒药威胁我士族各家家主,要到这里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陆雪弃那天穿了件白底绣蓝色边花的丝袍,素面,长发披垂,在肩后打了个结,虽是不着铅华别无装修,却是野云出岫美玉无瑕般的清润风华。她坐于席上,肩背挺拔,听陆定然问,微微一笑,发声道,“无他。只是东夏在侧,大敌当前,战争终不可免,在下想替天下的万民问一问,我大周的士族,打算如何对抗东夏?”

    这一语石破天惊,临安王和王珺,也不由面面相觑。一众士族也有点慌了手脚,他们崇尚清谈,老庄玄学,想到可能会派不上用场,于是专门针对年前的士族夺婢齐恒挂印啊,年后的马踏士族贵女逼婚啊,诸如此类的事件争议准备了好多,可谁想到她一上来就问的国事战争!

    这起势太高,后面怕是难以为继,再说她一个女子,挑起征战打仗这样的国家大事来谈,想干什么?这和她用毒药逼迫士族与会,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这国家争战事,未在朝堂商议,谁有一定之规?安兴帝不在,谁就敢说一定会怎么做?就是安兴帝在,他也不敢说我大周就是怎样怎样做啊!

    趁着众士族面面相觑小声议论,陆雪弃清越的声音已然响起,说道“你们士族声色犬马,饮酒服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坏一点的荒放诞,狂欢,搞点子什么杏林裸女泉溪盛宴,好一点的崇尚清谈,吟诗弄词,纵是口吐莲花,也是手无缚**之力,行不得军,打不得仗,”陆雪弃顿了一下,目光从众士族的身上扫过,吐字道,“如此看来,还是别做垂死挣扎,降了吧!”

    话音一落,不但众士族炸了锅,陆雪弃身后的庶族百姓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陆雪弃无视众人,只开声道,“东夏乾贞帝不比原来那些荒蛮鞑子,他崇尚礼仪,所以降了他,也未必便会赶尽杀绝。否则真的打起仗来,凭我们周人孱弱,掳了去便是他们行军打仗的军粮,直接杀了架在火上烤来吃的两脚羊。我士族养尊处优细皮嫩,满腹诗词一身风华,充作了牛羊之用,撒上作料抹上盐,也一定让人爱不释手赞不绝口!与其反抗遭遇屠杀,何不拱手江山,自捆献祭,说不定还能免于一死,也还说不定,乾贞帝慈悯怜惜,允准你们顶着风流俊逸的皮囊,使唤着家奴继续招摇撞市!”

    这般冷嘲热讽,极尽羞弄侮辱之能事,听在那些士族的耳朵里,如何还坐得住!

    一人道,“你休要信口雌黄,谁说我大周要降!”

    “我大周也有雄兵百万,自可以一战东夏!”

    “对!我大周有雄兵百万!有临安王、谢子安!不怕他们!”

    “我大周士族,也有血男儿!浴血一战,不做别人的两脚羊!”

    ……

    陆雪弃听得群情激奋的叫嚣,便笑了,她声音悠缓,却又偏偏如在人耳边,令众人都能听得到。

    她说道,“临安王谢子安?他们都失了势啊!大周,要降了!”

    一语未了,众皆惊骇!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都齐刷刷地望向上首端坐着的临安王。

    陆雪弃一指齐恒,笑吟吟地道,“我的相公,大周原来的平原王,自幼长在临安王麾下,与临安王征战沙场,为临安王左膀右臂,情意深厚,却不料为人构陷逼迫,驱逐皇室,昭告天下!临安王奉召回京,便被架空,如今已是用无可用之人,幽王府,你们还妄想他能带兵?”

    这话非同小可,众清流士族即便不信,却也面色苍白望过去,唤道,“王爷!王爷!”

    谢止胥庾熹等人,因拥护二皇子余姚王齐钰,对临安王多有打压,此时更是面面相觑,有苦说不出。

    这时有人站出来清斥道,“妖女胡言乱语!临安王爷为我士族统帅,谁说他失势不能带兵!”

    众人纷纷附和,“对!谁说临安王爷失势不能带兵!”

    士族夺婢齐恒挂印之事早有准备,此时有一士族站起来打算长篇大论,“平原王齐恒,任使气,目无尊长,宠妾灭妻,无礼轻狂……”

    陆雪弃听着众人言语,微微一笑,说道,“那这是说,我大周是有雄兵,有将帅,不惧一战,不会投降的了?”

    众士族一听这话里便是谋陷阱,一时静住,没人敢答话。

    陆雪弃狐疑道,“敢情争了半天,竟不是这样,还是要献上江山,不战而降的?”

    众士族又如何肯这般承认,只听一人振臂高呼道,“我等士族风骨,死可以,绝不屈身为奴,做别人的两脚羊!”

    一语既出,群起响应。

    陆雪弃却是不慌不急,问道,“那打要如何打?士族孱弱,又富贵荣华,你们除了饮酒玩女人,还会做什么?”

    一人激愤道,“我大周亦有臣民百姓,亦有男儿勇士!”

    又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却不料陆雪弃于那激昂的呼喊声中突然怒而作色,将手中杯“咣当”一声掷于地,猛地站起一掌拍在桌上!

    她厉声道,“你们也晓得自己不中用,要用的是臣民百姓,男儿勇士!你们的锦绣江山荣华富贵,要拿百姓的血去守,要用男儿的命去拼!那你们是如何对百姓,对天下万民,对血男儿的!”

    一时众人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晋江抽,死活更不上啊

    第五十三章 诘问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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