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毕竟那人,早已不是皇兄记忆中的人,皇兄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么,何来回心转意之说?”

    皇上沉吟半晌,眉头突然舒展开来,笑道:“那这事岂不是无解了?恒之,你说得有理,但万事不试一试,朕又如何死心呢?”

    周絮身子一震,面上血色褪尽,颤声道:“皇兄说的试一试是……”

    皇上笑道:“自然是第二个法子,朕既然答应过你,地牢那人的性命,你便放心罢。”

    几场秋雨后,冷得有些刺骨了。

    站在周絮身后的两个狱卒,一人托着十斤重的厚棉被,一人抱着几张狐皮豹皮,脸都被这毛茸茸暖烘烘的物件淹没了。

    周絮则抱着两坛子西域葡萄酒,一派自在,眉开眼笑地站在黎桑面前道:“怎样?酒瘾犯了罢?”

    黎桑看到酒就心痒难耐,伸手便将酒坛子从周絮的怀里夺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封泥,香醇清冽的酒气扑面而来,不觉赞了声好酒。

    周絮佯作不解状,道:“咦,阿桑你不是嫌葡萄酒寡淡么?”

    黎桑斜了他一眼,笑道:“今儿这两坛,又不是寻常的葡萄酒,想是宁王从西域给你捎来的罢,是好酒绝不会错。”

    周絮咂舌,行呀,你们一个个都这样精明,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啧啧啧。

    黎桑也顾不上与他言语,抱着坛子便喝了起来,下酒菜都省了。

    看黎桑对酒的执迷,远远地超过他对自己的执迷,周絮心里有些苦闷,撇着嘴抱怨道:“我两日没来,你倒是好,看到酒就忙着喝,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来?”

    黎桑越过酒坛子瞧了眼他,云淡风轻道:“昨日是你生辰,你自然在宫里与皇上过,我都知道的。”

    “……”不会吧,竟然没有一点儿吃醋的意思?周絮更苦闷了,蔫蔫道:“我生辰与皇兄过,你就没有一丝半点的不欢喜?”

    黎桑扬起眉,奇道:“你与兄长一道过生辰,我为什么要不欢喜?”

    周絮听这话,眉间一展,心里乐道,是了是了,这反应这语气,是生气没得跑了。他早打算好,这两坛酒,就是赔罪酒。

    看黎桑喝得尽兴了,周絮正色道:“行刑的日子,定在这月十六……”

    黎桑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喔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由禁军魏统领亲自押送到鸣尸谷行刑。”鸣尸谷是京郊的一处行刑场,人烟稀少,从京城出发要大半日的路程。为了避免过度惊扰百姓,会把大批囚犯押送到那里处决。

    黎桑点了点头,笑道:“以前倒是路过过,鬼气森森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什么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似的,淡淡的一笔带过,又怡然自得地喝了一口酒。

    “现在天凉了,那地方常年有流云瘴雾,怪阴冷的,我给你备了些御寒的衣物,路上别冻着。”周絮这话说的,比起死别更像生离,就好像叮嘱那人别冻着,路上多照顾自己,后会有期。

    黎桑笑:“你倒是想得周全,不过比起御寒衣物,你不应该送我几坛酒?”

    周絮也笑:“那夜的仙藤酒你只喝了一坛,另一坛我替你存着了,十五那天给你捎来,一起醉一场。”

    黎桑眉开眼笑:“一言为定。”

    十五那夜,月圆如盘,周絮提了仙藤酿,如约而来。

    黎桑捧着仙藤酿,如获至宝,眉花眼笑道:“得此佳酿,死十次也值得。”

    周絮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贴着黎桑耳边道:“所以一个月前那晚,在王府水榭,你便是喝了这酒欢喜了,才如此乖觉——”

    黎桑的脸刷地红了,朝他胸口便是一手肘,咬牙切齿低声骂道:“轻浮!”

    周絮捂着胸口仍死皮赖脸地笑着:“我不对你轻浮,难不成还对别人轻浮罢?”

    黎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讨论这话题的意思,无意间看到那两个狱卒,僵直着身体,脸上写满非礼勿视。

    周絮耍了一会儿赖皮,微觉地牢潮湿阴寒,拿起狐皮披在黎桑肩上,沉沉道:“阿桑,明儿一早我怕是起不来,不送你上路了罢。”

    “料你是起不来这么早的,也罢,之后可愿为我收尸?”

    “那一定,无论活的死的会不会动能不能说话,你都是我的。”周絮脸上露出一贯放浪形骸的笑,揽住黎桑的肩膀,紧了紧。

    这次黎桑难得没有推开,顺势将头靠在周絮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周絮握住他的手,微凉,有细细的茧。

    有这人在怀里,真是好。

    十六这日,黎桑卯时便醒来,喝了最后一口仙藤酒。一队狱卒将他提上囚车。

    快一个月不见天日了,这日的天气并不好,黑云压城,一副要下雨却下不成的憋屈样子,气压低,憋着人心头一口气。

    除了他,还有那日劫法场的十六七人,手脚都铐在枷锁里。魏统领在前,一百来个士兵跟着,一队人马拿着火把,稀稀拉拉地押着囚车走向城郊鸣尸谷。

    黎桑昨晚与周絮喝酒喝得晚些,今儿一大早又醒,看着这队慢吞吞松垮垮的押送队伍,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哈。

    众人心中都有几分疑惑,皇上怎放心用如此松散的队伍押送他们这些个劫法场的反贼呢?而且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功夫是弱的,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

    果然,刚出城不到一个时辰,众人看到五六十兵卒在山麓下等候接应,而众人马中,一个白衣男子骑在玉花骢上,身形神态格外引人注意,腰间配着黎桑的剑。

    “那狗贤王当日使计害我们众人被朝廷鹰爪抓来,今儿怎还敢露面!”当日劫法场哭天喊地叫爹的女子睁着杏眼,不屑骂道。

    她就是谢侯爷流落江湖的私生女谢霜,没错,谢侯爷就是一个造反也不忘风流的典范。

    众囚犯看到贤王,个个怒目圆睁,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喝其血食其肉。

    周絮看一队人马遥遥走近,稀稀拉拉萎靡不振,面上露出些微喜色。

    魏统领看到贤王,早已飞身下马行礼,周絮朝他拱了拱手,气定神闲道:“一路上有劳魏统领了,接下来的路程,就由本王亲自押送罢。”

    魏统领早得了皇上的旨意,与周絮交接了几句,便飞身上马,带着几个亲随朝京城奔去。

    周絮遥遥看了一眼黎桑,四目相对,片刻又有些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调转马头朝前方走去。

    周絮故意慢悠悠的走,遛着遛着便与黎桑并肩而行,黎桑直视前方,周絮也没多瞧他,默默遛着马儿在他身边守护着。

    “狗贤王!”黎桑身后那辆囚车上的女子对着周絮的背影骂道,周絮下意识地一回头,谢霜便恶狠狠地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众囚犯看那姑娘得手,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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