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对画画深恶痛绝的人竟然也有坐在画板前拉线条的一天。

    我对着一张白纸,按照基础班徐老师的要求,画竖线,横线,对角线,线条要非常的直,不能断断续续的,一笔拉下来,也不能前轻后重或者前重后轻,头几天,我就只干这一件事,把十几张素描纸画成铅笔黑。

    白天我无事可干,偶尔打点零工,在街头发发传单,一天七十块,穿人偶服装会比较赚钱,一天一百二,不过实在太热了,上次穿着大嘴猴的衣服整整一天,回家背后起了一片痱子。

    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就去画室,顾长海可能对我也比较好奇,他是个奔四十的人了,百川画室开办至今十年,从他手下奔走四方的学生成百上千,但像我这样的却是独一份。

    我和他交流得不多,但他也不阻止我去其他的班观摩,顾长海的画室已经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从基础班结业,会根据水平分成a,b,c三个层次,老师都是一样的,但课程进度难易不同,开始系统地学习素描,这个时候会接触到人体构造和基础速写,偶尔会需要裸体模特,我当初矫情的拒绝后,前来的是一位在校大学生,练田径的, 肌肉一块一块的,特别健美。

    专业考核每个月审定一次,有进步的会转到好班,差劲的就还是差劲,这样的基础训练会持续半年多,然后才开始学习色彩,外出写生,最终在高三那一年有长达半年到十个月不等的集训。

    这样的生活和我从前所过的日子完全不同。

    我每天早晨七点多起来,有工作便去工作,没工作就在画室里帮忙。不仅没有酬劳,中午还得帮忙买盒饭,有时仅仅是看着顾长海或者其他老师在画板前指导学生画画,一切都是简单,纯粹的,只有画画,没有其他,我偶尔会想到我母亲,她那样的热爱绘画,为什么就不画了。

    但我更经常会想到严胥,会很想和他打电话,也只能拼命地忍着,我在努力地变好,但这条路看起来还需要走很久很久,那时你可能已经走得更远了,但我会去追的,真的。

    六月一号,儿童节,我在江北儿童乐园里当临时工,穿着巨大的光头强服装,那个头套重得我好几次摔跤,因为人流量大,雇佣的临时工比较多,我只需要工作半天,等到中午回休息室,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换上一身t恤短裤,准备去江崎大学附近买一点素描几何体的书回来看看,我掏手机出来查看搭哪路车,发现我收到一条疑似垃圾短信,还好我点开来看了。

    各位社会考生:

    自即日起,凡在社会报名的(招办)参加高考报名的考需携带第二代身份证前往考试中心领取高考准考证。时间6月1日-6月5日(8:30-12:00,14:30-17:30),地点:江北市南山一路12号人才发展研究中心三楼312室。各位社会考生需于6月6日下午14:30凭身份证和准考证前往所在考点参加“高考考生大会”,届时将会模拟高考进场、播放考生守则和考试注意事项,内容十分重要,请务必准时参加。

    特此通知。

    江北市教育招生考试中心

    6月1日

    那是我的第一次高考,四门全科总分117分,查到分数后我的喜悦感简直要让我鼻血都冲出来,我把成绩单打印出来,在家里挨着那张报名单又裱出来一幅挂着。

    我决定要念书。

    我给秦川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能让成年人读书的学校,我也才知道原来他又下海了,傍上一位地产老板,据说那位老板在江北给他买了一套房子,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眼花缭乱令人沉迷,钱财来得又快又简单,付出的代价甚少。

    秦川比之前瘦了一些,但属于运动员的体魄还在,高高壮壮的,他其实不是同性恋,他约我出来,在一家咖啡厅里,我很久没来过这种地方,成天混迹在画室和街头,之前还白净的脸都被晒黑了,鼻子上被晒出一点斑来。

    “你要去念书?”秦川差点笑出来,“有什么好念的,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睡两天。”

    “你就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哪儿有靠谱的地方就行了,帮个忙行行好。”

    秦川灭了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江湖气焰:“你住的那块多得是,二中的分校就是个敛财中心,高复班不会管你多大,只要你给他钱就行,老师都是二中过去的,你要读就去读呗,没考上哥罩你。”

    你能想象得出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是种什么感觉吗?至少在那几年中我深有体会,就好像永远都有不竭的动力。

    二中高复班一年收费两万八,不包食宿和书杂费,教导主任要我提供高中毕业证,不然到时候无法报名参加高考。

    “我没有毕业证。”

    “那不可能,你说你参加了今年的高考,社会人士参与高考是要提供高中毕业证或者是同等学力证明材料,不然不可能报得了名,你回去找找,不然在二中报了高复班也考不了试。”

    而我肯定我没有高中毕业证,我只读了两年高中,第三年就出来跟着李流手下干了,也许严胥替我花了钱打点关系,他的手腕一定比我粗得多。

    我抱着一丝希望,回到曾经读了两年的高中,没想到学籍管理处的主任竟然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啊,去年还有人专门来替你取了毕业证,很少有毕业生这么多年不来拿毕业证的。”主任从电脑前抬起头,“这次是什么问题?”

    “那个取走我毕业证的人姓严吗?或者是姓陈?”

    “这我就不知道了,二十几岁吧,他说是替你来取,要参加高考用的,当时因为是代取搞了好半天。”主任站起来,到柜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登记册来,往前翻了几页就是去年我生日前一段时间的来访记录,签名的果然是陈茂森。

    “我怎么会有毕业证呢?我只读了两年。”

    “参加了高二下学期的会考就有毕业证。”主任说,“你还没说来干嘛的。”

    “噢……我毕业证又搞丢了,我要报名高复班,学校要材料。”

    “怎么这么不小心。”主任责备道,“学校现在只有电子的学籍档案记录,你要拿着这个到区教育局去调档案,那边再给你开个证明材料。”

    主任把我的学籍资料打印出来给我。

    最终把这件事情跑下来花了我半个月功夫,我把我的学籍资料拿到教育局,教育局的学籍和学校的学籍对不上号,因为我在父母离婚之后就改回了林姓,学校的学籍更改了过来,教育局的却没有,为此我又跑去派出所开证明,证明魏显就是林羡,折腾了半天,终于拿到那一纸证明,得以入读二中高复班。

    那年的七月,我领到一身校服,假冒阿迪达斯的运动裤,白底蓝色袖子的t恤,我正式开始了我长达三年的高考生涯,我白天在二中的高复班上一整天的课,晚上去百川画室学画,我大概继承了我母亲在绘画上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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