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夏回到了医院的职工房。许是今夜许沉光给的冲击太大,夜里睡觉之时,她迷迷糊糊开始做梦。

    还是千篇一律的旧画面,像循环播放的视频一样,那些辗转在异乡远方的苦难岁月里,她常常闭着眼就看见。

    第一个画面是她高二时的夏天,人声喧哗的操场内,她跟乔安站在人群中央,看球场中心的许沉光急速奔跑,然后,身子流水般纵身跃起,猿臂轻舒,稳稳扣篮。

    人群亢奋的欢呼声中,他扭过脸来,年轻而英俊的面容上全是汗珠,阳光从苍穹落下,隔得那么远,她却看见那些晶莹的汗珠折射出水晶的光泽,她一霎炫目,想起无数个胡思乱想的夜,她屏息静气,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

    许沉光,许沉光。

    许我繁星熠熠,沉沉若流光。

    球场上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她回过神来,看见身畔乔安的脸上,有着与自己同样的爱慕之色。

    彼此起伏的胜利尖叫声中,人群里的许沉光抹了一把汗,休息片刻,向她和乔安的方向走来。

    她和乔安同时将准备多时的水递出去,许沉光的眸光掠过姐妹俩,停顿了三秒后,接过乔安手里的水。

    乔安抿唇嫣然一笑,而她只能将手中水塞给许沉光身后的队友李深,在李深一贯的玩笑中,嘴角扯出夸张的笑来掩饰内心的失落。

    初秋的清晨,一群人出去旅游,许沉光跟乔安手牵手,走在最前面。郊外的森林一片金黄,厚厚的落叶如地毯蜿蜒铺向天边。阳光从枝桠间楼下,照在许沉光跟乔安十指紧扣的手上,明明是温柔的色泽,却刺痛了她的眼。

    她慢慢跟在两人后面,对自己默念,“这是我妹妹的男朋友,我必须断了这份心,必须,必须,必须……”

    一遍又一遍,似佛禅般烙印于心上,可她反反复复默诵无数次,却不能让她心平气和,安然相待。

    ……

    三个月后,她坐在学校礼堂的前排,看许沉光与乔安在台上为元旦汇演排话剧。

    身畔的李深没完没了喋喋不休,“乔夏,你想清楚了吗?上个星期我跟你说的事。”

    “什么事?”她的目光在礼堂上,台上排的是莎士比亚的老话剧,只不过全篇英文,她英文不怎么好,一向听到绕口的字母就打瞌睡,可眼下的她却格外精神,她一边跟李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一边竖起耳朵听许沉光用富有磁性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念出每一句对白。

    李深将她的肩膀扳过来,“我说我喜欢你,乔夏!既然你说你心里没有人,为什么不接受我?”

    “哦。”乔夏的目光仍在台上。

    李深气得一甩手,走了。

    她毫无反应的继续看着台上。许沉光穿着簇新的衬衣,十八岁的少年郎英挺蓬勃如青松翠竹,而乔安扎着清纯的马尾,秀美如雏菊。两人身影匹配的交叠在一起,或全神贯注,或深情对视,或缱绻相依,仿佛彼此的世界再无他人——也容不下任何人。

    阳光从礼堂的窗户落下,投到舞台上。明朗清楚的光线中,她喜欢的人与她的妹妹,在一颦一笑中演绎着悲欢离合的爱情桥段。

    而台下的她,独坐在阴暗的光影里,同自己落寞消沉的影子,上演着没有对手的独角戏。

    她突然想落泪。

    不是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爱情,而是为自己的爱情。或者,不叫爱情,叫单恋罢。

    一年半了,五百多个日夜,因为怕伤害安安,她对他思慕的心,从不敢说。

    ……

    凌晨两点,就在乔夏被旧梦缠绕之时,许沉光还在永康医院的地下车库。

    车厢里弥漫着强烈的烟雾气息,车座旁的烟灰缸里已堆成了一柸小丘。

    他拨出一个号码,电话那端传来惺忪的声音,“沉光,这么晚了怎么打电话过来,有急事吗?”

    许沉光道:“妈,这两天你还好吗?兆嘉那边没有再对你怎样吧?”

    “没有,你大哥跟大妈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但如今你在你爸爸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他们不敢把我怎样的。”

    “我哪有这样的大哥!”想起过去的事,许沉光面色阴郁,“他们现在不敢,可过去她们母子是怎么对我们娘俩的,我记得清楚。”

    那边声音低沉下来,隐约含了点哽咽,“沉光,从前他们不把我们当人,那些苦你记得就好……咱娘俩苦了半辈子,不能再受人欺辱了……”

    那边抽噎了一会,突然话题一转,“听说你最近搬离了乔家,怎么回事?”

    许沉光默了默,将手中烟头重重往烟灰缸里一按,“我准备跟安安分手。”

    “什么?”那边吓了一跳,“你疯了!这么多年你爸爸一直仰慕乔家,咱们好不容易攀上了乔家,才在许家有了一席之地,如今你要分手,你爸爸肯定要气死,到时候我们在许家,岂不是……”她说到最后声音颤抖,竟似极度恐惧。

    “我忍不了……”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霎那爆发,许沉光左手紧捏着方向盘,道:“五年了,我忍不下去了……妈,你知道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那边骤然沉寂,过了好久,她啜喏着道:“沉光,你别再乱想,对身体不好……睡不着的话,就泡下热水脚,喝点牛奶……”

    许沉光渐渐回归平静,“知道了,你继续休息吧。”

    ……

    电话挂断后,许沉光驱车来到乔家。

    夜深了,乔父乔母早已入睡,宽敞的庭院内晚风习习。许沉光穿过花亭,上了楼梯,慢慢走到三楼。

    三楼原本是乔夏乔安姐妹俩住的楼层,乔夏离家后,三楼就只剩乔安一个人。走廊上空荡荡的,有风吹过,显得空旷而寂静。

    许沉光在乔安房门口停住脚步,三声叩门声后,穿着睡衣的乔安打开了门,满脸惊喜:“沉光!”

    她一面将许沉光往房里拉,一面问:“不是说最近加班很忙,所以住公寓吗?怎么半夜突然回来?”见他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惊道:“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没有大碍。”许沉光摇头,没有进房间,就踩在门槛那,是个可以随时进入,也可以随时离开的微妙位置。

    乔安察觉到异常,上下打量许沉光,眸光渐渐尖锐:“你是不是去了我姐姐那?”

    许沉光点头,坦诚的没有丝毫保留。

    “这伤是我姐姐……”

    许沉光抢白:“不是她,是我自己。这些年,我对不起她。”

    他目不转睛的瞧着她,表情坚定,“安安,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们分……”

    “不要说!”乔安像是预感到什么,猛地将门一关:“我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你走!走!”

    许沉光在门外站了很久,房里传来乔安一阵阵的抽泣声,许沉光慢慢走下楼去。

    ……

    这一夜,对枕难眠的不止许沉光。万业小区b栋四楼,文修在凌晨悠悠转醒,习惯性的去摸枕头旁的手机——这习惯是认识乔夏以后养成的,从前他睡觉都将手机拿的远远的,如今恨不得就贴在脸旁,就怕乔夏夜里有什么急事找他。

    他打开手机,关于他的那句“大老公疼小老婆”的简讯,乔夏还没回复,联想今晚乔夏的拒绝,心头一阵失落。

    忽然睡意全无,他起身打开电脑,不经意间就进了乔夏的微博。

    微博上新发布了许多照片,是他们在马尔代夫拍的,他一张张的翻阅。照片的主角全是乔夏,或者她是弯腰捡起一枚贝壳,或是她摘了一朵花挂在耳畔,或是牵起裙角在沙滩上奔跑,几乎每一张的乔夏都在欢笑。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弯起唇角,今晚被拒绝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他一张张将照片保存在自己电脑,然后建了照片专属文件夹。

    给文件夹命名的时候,他想了片刻,敲上去四个字——“生如夏花。”

    是的,乔夏人如其名,宛如夏日繁花,妍艳夺目,热烈瑰丽,无法忽视亦不容抗拒的盛夏之斑斓。

    他又看了会,不经意在照片里看见一张两人在沙滩上的合影。左边是规矩站好的他,右边是抓着螃蟹的乔夏。他虽然站的一本正经,可手却伸了过来,轻轻搭在乔夏的肩上,乔夏没有拒绝,拎着螃蟹冲镜头大笑,唇红齿白,眼角弯弯。

    电脑前的文修忍俊不禁,想起那天乔夏指着地上的寄居蟹,孩子气的说:“老好人,看,有房子的螃蟹!”

    他的心情没由来变得好极,鼠标右键一点,将这张合影设成了电脑桌面。

    照片看完,退出乔夏微博之时,他忽然看到照片旁的一行字。

    ——“当当,你说你最喜欢妈妈的笑,喜欢妈妈快乐的模样,你看见了吗?妈妈一直都在笑。妈妈过的很快乐,妈妈想念当当。永远。”

    “当当?”文修关上电脑,自语道:“丁丁有两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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