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

    玉清这次来是找曼青做生意,她家在烟柳巷有半边的资产划给她管,她于是来找曼青合伙。不过得移居重庆,家人是可以携带的,小公馆也给曼青预备好了,连佣人都精挑细选,只等她入住了。

    曼青失笑,直说玉清这是来逼她入住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怎样都不好说不去的。于是很快便谈拢了。等上海这边她拥有的产业找了信得过的人做担保,帮忙管理了,就预备着去重庆了。易海不打算跟去,曼青也说理解。留在上海,也能帮她照顾一下商铺的。所以最后过去重庆的也只有她贴身的丫头子带了几个,还捎带一个煮饭的妈妈——赵夫人顶怕他们吃不惯重庆的辣,硬塞上的。冠霖本来说也想跟着去重庆,但家里教书先生早就和北平一所大学联系好了名额,让他快去的,只得作罢。

    曼青在去重庆前一个月才想到说要跟阮玉打个招呼的,这段时间忙着交接商铺,收拾行李,许久没和她见了,于是打了电话约顿晚饭,在隐秘的日式餐厅吃料理。在约会前曼青却去见了筠竹,她要去香港读书了,阮玉的那所学校,曼青在与她告别嘱咐的同时回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时她是有爱的。

    筠竹明显感受到她的分神,但也没说什么,她不太在乎。曼青的结婚让她的防线卸下一些,但终究是达不到爱的。于是交换了地址约好写信,也便互相打招呼离开了。等曼青到餐厅的时候,阮玉已经等了许久了。

    曼青似乎没打算绕圈子,一开头就说了自己要去重庆的事,让阮玉筷子都惊得停在半空。侍者过来给两人倒了酒,阮玉才略微冷静下来,但说出口的话都在颤抖。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她不甘心的问到——略微是抱有个希望在的。

    “几个月前吧。赏雪后那日。”赵曼青回她。

    这下一颗心扔进天寒地冻的世界里,阮玉这才明明白白的理解到曼青不再爱她了。她才发完脾气,曼青就直接商讨要去重庆了,且隔了那么久才告诉她——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里罢了!她这下心凉悠悠的,什么都全明白了,但却还不肯放弃。

    “那……我们?”阮玉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们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的。”曼青回答的干脆,“我把主动权给你,你若不想结束,就继续罢,我也时不时会回来上海,你要来重庆,找我就是。”

    阮玉点一点头,知晓这是曼青给她最优惠的政策了。于是默默地吃完这顿饭,晚上到家后自然是奉献身体,用力地取悦她——权当对曼青不说遗弃她的回报。

    曼青走那天,阮玉没去送她。王少爷差人送来的酒到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里狂饮,含着泪唱那白蛇传。她决心要缓慢地脱离曼青了,与她相爱后收到太多伤害,本不该这样的!她不是不自爱之人,却为了曼青一次次打破自己的规矩,变得厚颜无耻。曼青的缺点一条条浮现出来了,她这下子越发觉得曼青像蛇,连血都是冰冷的!任她怎样也没办法将她暖一暖!她摔了酒瓶,在房里破口大骂,她这下清楚了解的明白了曼青的冷漠无情,知道曼青是太过于相信她的卑微的忠诚,所以常常放肆!是她自己作践了自己呵!把自己置于低位,本以为曼青会因此怜悯她一下子,却没想到她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硬是让她受尽了伤害。

    但她还是爱她,是心里的一颗刺,拔不出来,软化不了。每每想起都抽痛,她爱她,以不求回报的方式,哪怕使自己千万次受伤。但现在不同了,她发誓要终结这份爱,至少挽回尊严。

    第11章 章十一

    阮玉第一次去重庆,已经是曼青移居的一年后了。她拎着行李从火车上下来,碧绿的旗袍跟树叶子印在一起,高跟鞋踩在山城潮湿的土壤上,连空气里都是海椒的辣味,她打一个喷嚏,坐到曼青派来接她的车上去。

    沿路的风景阮玉没看进去,她显然是有些慌张的。这次来重庆也不全是为了见曼青,但一下车,就把母亲的嘱托给全部忘记了,心里,脑里始终只剩曼青一个人。等车越开越远,她才缓过神来。

    彻底冷静下来后,阮玉便开始自省了。如何还这样没骨气?曼青走后的一年,从未主动寄一封信给她的,她或许已经可以把这当做是被遗弃的征兆了。到底说了准备脱离她,但还是没办法把自己从那种情绪里拖出来,哪怕知道她开了妓院,日日也去玩乐的,可还是要爱她,要思恋她,犯贱呵!已经提醒了自己得留个尊严,可还是一次次的突破下限去接受她。明明心都被划得千疮百孔,可还是求她的虐待,伤害也是半个爱的表现——她这样骗自己。

    汽车驶进一条小道里,满路上碧绿的树。阮玉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曼青和她在小树林里隐秘的接吻。那时候是幸福的,哪怕偷情似的担惊受怕,却也还是愉快的。往事!往事!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往事不可靠!谁知道曼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她——也可能是一开始!她越发觉得曼青从始至终没爱过她。

    等车停在赵公馆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的安静下来了。这一路上想的比那一年想的还透彻,或许是因为没有思恋作祟。有佣人来帮她把行李拿下车,女仆在前面引路。有人自去通报了,小跑着带出一层细细的灰尘,阮玉从车上下来,一步步向前走去。

    没几分钟,曼青便出现在了大厅里,静静地看着她。阮玉的眼眶湿了,脚步软了,刚刚安静的心开始颤抖了。她用力的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手掌里,钻心的痛。她在克制自己保持理智,不要被爱冲昏头脑,她要跟自己说一切都是赵曼青的骗局,而她不要再为这样的骗局所迷惑!她要来坚定自己的决心,她要把自己从爱欲之沼里拖出来。

    曼青坐在八仙桌面前,让佣人泡了茶上来。她今天穿的暗蓝色的旗袍,深沉的美。自结婚后她总刻意避开鲜淡的颜色,有意把自己营造出太太的样子。她虽然开了妓院,却从没去享乐过的,外人总传她宠幸哪位姑娘,但也不过是接个吻,聊聊天罢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的。她心里或许还有一小部分爱着筠竹,又分出一小部分把阮玉看做唯一可以贡献肉体的对象——她这下是完全忘记了自己与阮玉分手那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因此从不滥交。清心寡欲这般久,才让她在看到阮玉的那刻生出几分懵动——她这样来解释她的兴奋。

    她们这是曼青到重庆来后的第一次在上海外的见面,因着繁忙,连通信也不算多。曼青回上海来的次数不算多,每每相聚也不过一两晚。曼青偶尔会想念她的学生时光,想念筠竹,想念阮玉。她有时候会疑惑自己到底还爱不爱阮玉——或者说,到底有没有爱过阮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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