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年底了,院长隔三岔五的发补贴,顺利晋级的补贴,暖气补贴煤气补贴,忙季补贴元旦补贴,最少的也都发了五位数了。

    孙副说:“还忘了,生日补贴。”

    梁悦先是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要到了。每一年他的生日,梁宰平都是当节日过的,医院里每个员工都有一笔补贴,目的是小太子生日这天每个人都能笑给他看。

    梁悦抓着梁宰平的鼻梁说:“叫你显摆,就你有儿子。今年生日补贴我不发了,给你发,你要开心一点长命百岁啊。”

    护士长在清点今年收到的锦旗数目,按每一面两百块卖给院办,又能有个两三千,够全科室人出去撮一顿了。

    她记了账,欢欢喜喜去主任办公室跟佟主任汇报,敲了好几下门才把站在窗口发愣的佟西言敲回神来。

    佟西言望着灰蒙蒙的天说:“好像快下雪了。”

    护士长走过去并排站着看,说:“嗯,又一年春节了。刑主任回来过年吗?”

    佟西言说:“我们没联系。”

    护士长自知不该多问,夹着一大捆锦旗换钱去了。

    第75章

    佟早早同学跟着父亲第五次去看外婆时,终于见到了人了,她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往父亲背后躲。

    佟西言把她拎了起来,放在身旁椅子里,命令道:“叫外婆。”

    佟早早硬着头皮叫:“外、外婆……”紧张的小手死死抓椅子把手。

    老太太欣慰的笑了,眼里有泪花。

    佟西言说:“您别难过了。”

    老太太反倒泪直流,说:“是妈对不住你……”

    “哪里的话。”佟西言笑了笑,说:“早早奶奶想您能一起过个年,让我来接您。”

    老太太说:“我不去啦,你谢谢你妈妈吧,我在这里认识了几个朋友,等过了年,你要是方便,就帮我们找个养老院。”

    佟西言说:“您放心。”

    顿了一下,佟西言还是问了:“妈,原谅我,您是不是知道爸他想不开的原因?”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点了个头,说:“那天早上,两个小护士来给他刷床,聊天聊起了你的一些事……他又想起女儿来了,哭了一通,可我是真没想到他会……”

    “聊我的什么事?”

    “……你跟刑主任的事。”

    佟西言顿时木然,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说些乱七八糟的客套话,抱着女儿告辞了。

    他跟医务科打了招呼请两天假,中层干部以及科主任离开市区之外必须要这么做,以防突然有大量急诊病人进来,院办调动人员不会扑空。

    下了长途车后又辗转好些路,最后随着一辆面包车摇晃了近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本来不晕车的他,下了车都觉得有点反胃了。

    这大概是全省最偏僻的乡了吧,一眼望过去全是瓦房,冬天看来尤其荒凉,他沿着机耕路往最近的一户人家走,询问门口坐着的老人,卫生站在哪里。

    先用市里的方言问,察觉不妥,改用普通话,手舞足蹈半天,终于老人指了一个方向。

    佟西言微笑着说谢谢,可脸上的皮肤已经干燥的没法有表情了,他朝着老人指的方向走,地势高的像是在爬了个坡,终于看到了红十字。

    再走近看,四五间平房,设施实在是他见过的最简陋的医疗机构了,开着门的一间办公室里,两个乌黑油腻的药柜,两张桌子,凌乱放着听诊器钢笔书本,还有一叠市里早就淘汰不用的门诊处方,墙上贴了卫生宣传画报,靠近桌子的墙边打了两个钉子,挂着几张处方,那上面的字体再熟悉不过。

    佟西言觉得身体热了起来,刚伸手想摸,突然背后有个女声警惕的叫:“你要干什么?!”

    虽然是这边的方言,但语气还是听得出不客气,佟西言连忙收回手转身,门口站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小姑娘,也就二十来岁年纪,眼神灵动。

    佟西言问:“刑墨雷医生在吗?”

    小姑娘上下打量他:“你是谁啊?”

    佟西言说:“我是他以前的同事。”

    小姑娘这才缓了面色,说:“刑叔在前面塘子里呢,我带你去。”

    下了坡,走了没几分钟,建筑物消失,田野广阔,不远处的大池塘里伏着几个穿着邋遢的人,似乎还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话题,男人女人调笑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男人直起腰爽朗大笑。佟西言静静看着这个背影,笑声是那么的自在,他已经很久未曾听到。

    依稀听到有人在说:“刑医师你上去吧!水冷,别把你冻着了!”

    男人豪气十足:“别看不起我唉,我祖上三代也都是农民咧,想当年我也是上山打过柴下地插过秧的咧!”

    乱讲,你父母明明是知青,佟西言视线渐渐朦胧起来。

    身边的小姑娘脆生生叫:“刑叔!你有同事来看你啦!”

    刑墨雷一回头,看清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笑容慢慢消失,一手刷子一手珠蚌立在原地没了动作。

    上岸洗干净泥腿,刑墨雷还没胆量拉人的手,淡淡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佟西言眼眶红的可疑,轻咳了一声,说:“我来看看你。”

    刑墨雷找不到话茬,只好手一摊:“上去坐坐吧。”

    宿舍就在卫生站里,开了门,一股子味道扑鼻而来,房间里只一桌一床,靠窗的桌上是厚厚的书,床窄窄不过一公尺二左右,佟西言上去摸了摸,褥子很薄,他低着头没说话。

    刑墨雷从办公室拎了热水壶过来,边倒水边说:“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路上折腾够呛吧?”

    佟西言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杯没动。

    “是我的杯子,不脏。”刑墨雷抓过他冰凉的手按在杯子外面,自己的大手包着他。

    佟西言直直看他,才一个多月不见,那些皱纹却陌生的像是几年不见了,他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喉咙哽得难受。他挣开了一只手去摸他的头发,慢慢划到鬓角,捧着他的脸。

    刑墨雷突然大幅度转身甩上门,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压到了床上,眼神狂乱,猛低头凶狠的咬上了他的嘴唇,一手熟练的伸进了毛衣。

    佟西言哭出了声,拳头泄愤似的捶他的背。

    刑墨雷心揪得疼,不住叫:“不哭不哭,没事儿啊。”

    佟西言扯他的衣服:“臭死了!”

    刑墨雷很快脱了弄脏的毛衣,把人重新搂在怀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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