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那日在鸾凤等了半日都不见人来,便再也坐不住。他走到外头被春日和煦暖风一吹,只觉身上燥热难当,知道是药发作,实在忍耐不住,便强拉了一个女到内室泄火。正在兴头上,皇后身边几个老人却进来好一通咋呼。虽说他事前也有所准备,但临了被人打断好事不免难受得紧。

    柳正穿戴整齐怏怏然出去,却见皇后铁青着脸,发作那个小女,竟然命人将她当场杖毙。那小女开头还连声冤枉,几下重的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他瞧着心中害怕,便逃也似的出了。

    王素芝见柳正回来后神色不对,心中便咯噔一声,待把事情问了个清楚,明白这事错过了一次便没有第二次了,直恨得牙痒,但也无可奈何。

    柳正虽略感可惜,然天下佳丽何其多也,金枝玉叶虽高贵些,若是娶回家却也就那么回事。他只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不过在家中躲了半日,第二天尴尬惧怕之心已经全然消去,照样出去花天酒地。

    一直听人说北地胭脂比起江南来尚且欠缺几分婉约婀娜,柳正深恨自己被家中管束,不能去江南游历一番。这两日他听闻含梦桥那儿开了一家新酒肆。说是酒肆却与别家不同,专门沽卖于水侧,人可登上致画舫搂着美人一同饮宴游湖,以为笑乐。如此风雅之事,直让他惦记得抓耳挠腮。去了之后才知个中妙处,那酒肆有不少江南来的美人,尤其其中一个酒娘子小模样长得春水绿波一般明媚动人,却只卖吹拉弹唱,不卖良宵美景。若是有人存着将她灌醉的心思好占点便宜,只怕是打错了算盘,谁都不知道小美人什么时候会醉倒,因为等不到那时候,自己反倒先醉了。柳正去过几次之后食髓知味,一天不去便心痒难耐。

    画舫中。

    阿罗轻轻拍上柳正毛里毛躁的手,那春葱般的指尖似有似无地在他手背上一抚而过,娇笑道:“看你急的。阿爹说许我赎身。只一件,可得跟个好人家,才不枉他这几年费心与人周旋,保我清白。”

    柳正心下打鼓,明白这是万万不成的,柳青纶知道了还不打断他的腿。但叫他此刻撒手,也是千百个不甘愿,心下便打定主意,只管哄了她到手再说。

    如此这般,柳正在阿罗身上花了无数心思金银。阿罗在他面前也渐渐放得开了些,要搂要抱也不再一味推却。

    这一日,王素芝从里头得了件难得的赏物,被柳正软磨硬缠给求了来,送到阿罗这儿。

    那桃花钗水晶作花,黄金作枝,翡翠为叶,珍珠为蕊,在阳光下宝光流动、灿烂华美。阿罗果然欣喜地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个不住。柳正一双手已经趁机吃足了豆腐,却还不知餍足,央告道:“好姐姐就给了我吧。”

    阿罗比柳正还小着一岁,却被他叫做姐姐,正羞个不住,好半晌才扭着衣带细若蚊蝇道:“现在不行。等晚上你再来。”

    柳正见她终于肯了,不由大喜,又痴缠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而去。

    夜晚,华灯初上。

    画舫都点了大红的灯笼由艄公掌舵在水中徜徉。

    柳正兴冲冲走在河道旁,只待从众多游船中寻出阿罗的那一艘来便可一尝夙愿。他借着月光瞧见那艘画舫正泊在岸边,连灯笼都未点起,显是谢专门等着自己,不由心中甘美非常。正要跨步上前,不想却被阿爹拦住。

    柳正以为他要银子,便毫不吝啬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

    谁知对方接了却不似平日那般眉开眼笑,倒像是有几分尴尬心虚。柳正这样见惯风月人,当下便起了疑心。

    “柳公子先喝杯茶。”

    柳正以为那阿爹要多讹些银子,只敷衍般饮了茶,等着他开价。

    谁知阿爹又吞吞吐吐道:“阿罗姑娘今日不方便见。柳公子不如改日再来。”

    柳正这下终于失了耐心:“胡说!阿罗说今晚专等我来。”

    “这……不瞒柳公子说,现下阿罗那儿有贵在。”

    “呸!什么样的贵能贵过我们家公子。”柳正身后的极品家丁开始撩袖子为自家少爷抱不平。

    阿爹忙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只是……”

    他越不说是谁,柳正越不服气:“到底什么人?”

    “是吏部尚家的冯公子。”

    “呸!就他还算什么贵。他们家老爷子在我爷爷面前也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知道那人是谁,柳正的胆也大了,气也壮了,一把推开艄公就往花船上去。

    待近了画舫,柳公子一听那喘息低吟之声就知道不对头。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力气才哄来的美人现下然躺在别人怀里头,被人抢先尝了新鲜,当下怒向胆边生,抄起一旁架子上的青花瓷瓶就往伏在床榻上的男人后脑勺猛地抡了过去。

    阿罗一声尖叫直冲云霄:“杀人啦!”这才开始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衫。

    巧也是真巧,当晚京兆尹就在附近一艘画舫上宴。职责所在,姚铜当下便带了人登舟一探究竟。这一看,他肠子都毁青了。死的那个是吏部尚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而行凶的那位小祖宗就更了不得了,是柳丞相家的金孙。其实这两人先前都惹过事,但对方都是小人物,自然不打紧。可这次不知怎么的就撞了船。

    这事儿碰上了也不能绕道。没法子,先将人犯羁押吧。

    眼见出了人命,柳正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自己也懵了。回过神瞧见自己手上的青花瓷瓶上沾着血迹,忙烧手似的往地上一丢,心里这才知道害怕。刚才他像被魇住了似的,怎么就气那么大。

    跟着柳正的小厮有一个十分机灵,当下便溜出围观的人群,往柳家报信去了。

    王素芝正准备熄灯就寝,只听外头一叠连声:“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打死人了!”声音由远及近,想来是一路跑进来的。

    她忙将人叫进来询问,心下倒并不如何慌乱。

    “少爷打死人了。死的是柳家,哦不,是冯家的公子。”小厮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柳青纶也闻讯从房赶了出来,喝道:“给我说清楚。是哪个冯家?”

    “吏部,吏部尚冯家。”

    王素芝这下有些慌了神:“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正儿呢?”

    “少爷被京兆尹大人带走了。”

    王素芝转向柳青纶,叫了一声“老爷”,声音带着哭腔,此刻已经六神无主。

    柳青纶到底老辣,忙派人出去打打探消息。

    姚铜抓了人,却觉得自己手上戴了一副烧红的镣铐,只在家中来回踱步。他小小一个京兆尹,不过四品大的官,冯尚、柳相爷,随便哪个轻轻动一下手指头就能碾死他。这人抓不得也放不得,可叫他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陈师爷见他急得跳脚,抽了两口烟,道:“老爷,您何不将这柳公子直接移交刑部呢。若是皇上问起来,您就说此案错综复杂,您当时也在场,该当回避。”

    姚铜一拍脑门,豁然开朗道:“对呀!刑部尚是柳相爷的人。该怎么判他们自己拿主意,老爷我就能脱身了。便是冯尚不满,也怪不到我头上。”

    “老爷,这移交犯人要快,以免夜长梦多出了变故。让刑部去立案。咱们这儿,最好原封不动。”

    “对!就这么办!”

    柳正从温柔乡咣当一下进了衙门,在京兆尹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被转送到了刑部。不过他这牢却坐得十分惬意,不但没受半分皮之苦,还好酒好菜香褥暖床地伺候着。

    次日。王素芝免不了进哭诉。

    柳思岚却觉得那日的事甚为蹊跷。她布置得十分周密,用的熏香也是中老人才知道的秘药,该当万无一失才对。更何况殿门口都守着人,这好端端的,那小贱人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难道她这儿有楼倚或是太后的人,暗中帮着她?

    柳思岚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她只以为要做到助长流脱身,必是自己贴身人所为,却万万想不到长流能凭一己之力顺利逃脱。其实柳思岚平日防得极严,楼倚的人本近不了她的身,因而安在鸾凤的人只是普通女,这才不能对长流事先预警。

    柳思岚一味疑神疑鬼,叫她跟前服侍的人都提心吊胆的,再三折磨之下反倒跟她离了心。

    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王素芝哭哭啼啼地说了事情的始末,柳思岚道:“这事本这里是万万走不了皇上门路的。本怎么好跟皇上开这个口求这份情。正儿打死的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母亲还是让父亲想办法吧。人不是在刑部么,官场上的事,爹爹只怕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你爹爹是这么说的,叫我别瞎搀和,可我还是不放心。咱们家可就这么一个嫡亲孙子。”

    柳思岚正为长流的事儿气不顺,听王素芝这样胡搅蛮缠,顿时也没了好声气,道:“既然如此,爹爹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反正本绝不会跟皇上开这个口。”

    后中王素芝在柳思岚这里碰了壁,朝堂上冯和当堂狠狠参了柳青纶一本,说他家教不严纵孙行凶。

    冯和六十多岁的人,跪在朝堂上求皇上替他做主,哭得声泪俱下,着实可怜。

    柳青纶跟冯和同为一榜进士,二人相交多年,在朝堂上互为依傍,此次反目成仇,无异于断了一臂,痛心之余却也深感无可奈何。

    庆帝正愁没处发作柳青纶这老匹夫,遂端正了神色道:“冯爱卿放心。这事刑部一定会秉公查办,还你一个公道。”又叫刑部尚言成单独出列,特意嘱咐道:“言爱卿啊,朕知道你与柳相爷私交甚笃,不过此事你还须秉公办理,不得徇私枉法!”

    言成听着这话不像,忙不迭跪倒,连称不敢,表忠心道:“臣一定严格查办。”

    这一严格查办,不出三日,柳正就被刑部判了斩立决。

    王素芝得了消息,在家中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大家猜猜这事算不算完。

    话说这是看雍正王朝给我的灵感啊。看过的童鞋也许已经猜到我们殿下的布局了。猫不会写权谋,但是有一点却是知道的,做任何决定都要从全盘来考虑。对我们殿下来说报私仇泄愤算不得本事。

    下一章放出来之前,猜中殿下布局的童鞋送分,嘻嘻。

    二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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