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宫里也没有近身服侍御前的人了,你不信也得信。”

    这话是实情。云行之点头应下,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见到了散朝时间,泓便告辞回宫。

    他走侧门入宫,刚过了仁泽门就被宫人拦下,要带他去广慈宫。泓以为是陛下派人来叫,也没放在心上,便跟着那两位宫人进了内廷。待那西侧道甬门突然在身后合拢,两排宫人欺身跟了上来他才惊觉,发现自己退路已封。他脚步一迟疑,领路宫人便转过来笑笑说:“太后亲自召见,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大人不要辜负圣恩。”

    泓心中一寒,见着内廷的宫人和女官已经把自己包围,畏惧就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内廷里的规矩他是领教过的,承恩后记档,他就要受内廷辖制。如今太后掌着六宫大权,懿旨亲召,根本就没有抗拒的余地。他硬着头皮,跟宫人进了广慈宫的配殿,一抬头先见到司礼官一脸漠然,服侍在太后身边。他头皮发麻,当即拜倒行了大礼,伏地上不出声。

    太后五十多岁的年纪,慈眉善目,言语间透着温和,先把泓打量了一会儿,说:“这模样可一点儿都没变。”

    她像是和身后服侍的云婉聊天,又像是说给泓听,道:“这都是皇帝当年干下的糊涂事。静怡怕惹麻烦,一心想斩草除根,还是哀家见孩子可怜,硬给留了下来。当年就见着这孩子有福气,现在看果然是个有大福气的。”

    云婉便躬身而答:“这是蒙了太后恩典,得结一份善缘。”

    太后“嗯”了一声,对泓道:“中宫未立,皇帝也不想坏了规矩。你身为男子,没有怀胎得孕之忧,也省了册封位份的麻烦,在婉儿入宫前能有雨露,也是圣上体贴皇后的一番心意。这一点,皇帝不说,你自己心里要清楚。”

    泓低头应了,太后又道:“哀家年纪大了,宫里的事一向懒得管,由着皇帝胡闹。不过胡闹也得有个分寸。圣上国事繁忙,一时想不周全,你服侍御前,却不能不劝诫。侍奉皇帝是个辛苦的差事,你想长长久久的干下去,脚底下就得好好扎根。如今你荣辱盛衰全在皇帝一念之间,纵使热闹,又能拿什么来托付终生?哀家怜你孤苦,给你找棵大树依靠,等将来婉娘入主中宫,你的功劳,她不会忘记的。”

    她言下之意,便是要泓劝说皇帝立后。泓低了头不吭声,太后就看出他的桀骜来,把脸一翻,厉色道:“圣眷虽浓,你也要掂量下自己的斤两!不懂规矩,哀家就亲自来教!司礼官带下去,赐浴兰汤,洗干净了再来回话!”

    她话音一落,司礼官就向前迈了一步,示意两侧宫人近前压制。众人刚碰上泓的手臂,只听得“锵”地一声,寒光一闪,泓竟然把腰间佩剑拔了出来,剑尖微颤,在身前划了道优美的青弧,冷冷道:“别碰我。”

    御驾前不得见兵刃。他一身御前影卫服色,常年在宫中行走,太后也没想过提防。这一下杀意毕现,吓得人皆变色,立时团团护住了太后。

    泓逼退了众宫人,便反握了短剑,在腰上一错一脱,将刀鞘卸了下来。他挺起身子,换成了武者的单膝跪礼,挽了个杀气凛冽的剑花,立即归剑入鞘,横剑在身前,那剑柄上金灿灿的皇家徽记就在虎口边闪耀。他环视一周,沉声道:“臣乃天子刀兵,皇朝护火人。帝王威仪,不容进犯。陛下钦赐佩剑,特赦御前血光。有敢犯颜辱臣者,杀无赦。”

    这话里饱含威胁,太后一辈子金尊玉贵,何尝被人如此顶撞过?登时把脸一沉,就要召唤宫外侍卫。众女官都吓得花容失色,无人敢出声,正自僵持间,突然一位宫人贴墙溜进来,在太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太后蓦地一震,不由变了脸色。她也曾经独掌大权,谈笑间控御江山,不是大事,断不会如此动容。云婉察言观色,立即出声打圆场,道:“泓大人言重了。赐浴兰汤是宫里承恩后的例赏,大人虽为男子,礼不可废。要是大人有顾虑,就由婉儿来侍浴如何?”

    她一边说,一边款款走到泓身前,含着一点笑意,伸手要扶泓起身。

    泓瞥了太后一眼,见她一脸冰寒,把脸转过去了和那位宫人说着什么,不再往这边看,便就坡下驴,重新行了大礼,恭恭敬敬和云婉一起退了出来。沐浴的地方就在配殿后面,宫人早已准备妥当,在浴池里撒满了花瓣。那浴汤色作乳白,异香扑鼻,是用名贵香料浸泡而成。他满肚子怒气,也不脱衣服,噗通一下跳进去,在里面泡了两下就算完,沾了一身的花瓣,出来换衣服就走。

    他一出浴室,打头就迎上云婉,正带了宫人在外面等他。泓隐忍着怒气全在心里,冷着脸和她擦身而过,云婉便在身后叫他:“泓大人。”

    泓站住了脚,转过头等她说话。云婉便俯身一礼,抬起头来却忘了要说什么,光看着泓发愣。

    愣了好半天才低声道:“家里严格教导,母仪天下该有着什么样的仪范和胸襟,婉儿全都牢记于心,不敢有丝毫差错。想不到第一次面圣就被遣退,也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大人服侍御前,若有机会,能不能安排一次御前陈情?婉儿不敢分了大人恩宠,只是家族荣辱归于一身,不得不再争取一回。”

    她姿态摆得够低,道理也正当,泓挑不出毛病来,心中却无比的暴躁,也不吭声,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他怒气冲冲,出了广慈宫就直奔御书房。内廷里见不得人的招数多的是,第一次承恩后,他就曾被人以教导规矩的借口,狠狠的整治了一回,搞得他现在一进了内廷就害怕。当时年少不懂事,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傻了太傻了!白练了一身武功,居然任人欺辱,一点都不知道反抗!除了陛下,就不应该让任何人碰他!

    他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太后的气,憋了一肚子火,回兰台宫找皇帝。一踏上殿阶就觉出不对,御书房里格外的紧张森严,随侍宫人战战兢兢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出,无比的寂静沉重。

    他不知不觉屏住气息,放轻了脚步。进了屋子见一位十几岁的少年一脸惊惧,两股战战,趴伏在御驾前。少年显然是跪了有些时候了,已经汗透重衣,面孔青白。泓见了一怔,认得是太后母家的长孙。太后母家人丁稀薄,第三代就这么一个孙子,素来爱护得如珠如玉,很少出门。他不便露面,就一侧身躲在了屏风后面。

    容胤本来是一脸的冷峻,见泓回来了,立时换了副温和面孔,和颜悦色的对少年道:“起来吧,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朕国事繁忙,难免有疏忽,你不要见外,没事常来坐坐。”

    那少年被急召入宫,大礼拜见圣上,一个头磕下去,皇帝就没叫起,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帝王脸色一沉,寻常臣子都惊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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