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吴璇吃饱喝足,便躺在一辆大车上仰天睡大觉。恍恍惚惚中猛然醒来,一种战将所特有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就在眼前。吴璇跨上一匹战马登高望去,只感到远方有一股巨大的杀气张牙舞爪地迎面而来。

    身旁的昊炎似乎也有所感觉,问道:“大人,要不要我派人去前面哨探一下?”

    吴璇点点头道:“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知晶骑着一匹褐色战马跑过来道:“风公主有话,请大人速速派人前往前方哨探。”

    吴璇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暗暗佩服风静的军事嗅觉确实灵敏。他却不知,风静虽然贵为公主,却与他国那些养尊处优的公主们不同。风存良只养了这一个女儿,从来都是把风静当作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皇族素来尚武,重视军功,所以风存良常常让风静到军中去接受锻炼,学习兵法谋略。如今的风静,已然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出色将领了。

    在没有获得确切的消息之前,天戟营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在莆草山下安营扎寨,静候斥侯的回音。

    夜色降临的时候,天戟营的将领们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昊炎说道:“刚才斥侯回报,前方三十里处有一支正规军把守路口,人数十分多,但是番号不明,不知是什么来历。”

    辛天大大咧咧地道:“不必担心,我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难道会遇上敌军吗?顶多是些小土匪而已吧。”

    昊炎摇摇头道:“不可能吧,哪有像这样数以万计的土匪呢。我派去的几个斥侯说,估计兵力大约六万人。这些人的军纪严肃,训练有素,绝对是正规军。”

    吴璇惊讶地问:“难道我们的正规军是业余土匪吗?没仗打时就拦路打劫啊?”

    风静道:“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做好迎战的准备。往东一百二十公里就进入女州了。这里是秦家嫡系部队的占领区。东南方的土库城驻扎着秦家四大军团中的秦有胜军团;北方的曼乐城驻扎着四大军团中的秦真军团;至于其它的部队更是数不胜数。”

    吴璇不解地问:“秦家向来是国中的望族,公主为何如此猜忌秦家呢?”

    风静长叹道:“秦家数百年来对风氏一族忠心耿耿,对风国誓死效忠,我自然知道。可是近些年来,秦家的军事势力逐日增大,四处强占地盘,显示出惊人的野心。现在秦家在财力兵力上,已经足以和皇家部队相衡。假如有朝一日秦家举兵为乱,恐怕就没人能治得住他们了。我向父皇提过多次,他却总是说我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朴青也叹道:“功高震主,的确不得不防啊。”

    吴璇想起自己与秦仑曾有过节,假若这支军队真的是冲自己来的,单靠手下这区区数千人又如何能够应付秦家大军,不由得心生烦恼。

    吴璇沉思了一会儿,道:“唯今之计,只能先按兵不动,同时从女州请求救兵。”

    风静点头道:“救兵之事一定要从速去请。如果这支军队真是冲着我们来的,就算我们不动作,他们也迟早会找上门来。我与东方军区的长官们素来相熟,便由我写信去吧。”

    众人计议已定,便分头离去各司其责,风静派人星夜求救不题。

    这时的秦仑收到报告,天戟营已在三十公里外安营扎寨,整顿兵马。秦仑便令洛必达领一万骑兵作先锋,自领四万兵马随后,留下毕西当守营,天一亮便起兵。

    洛必达领兵来到莆草山前,正好遇上出来哨探的知晶,不由得吃了一惊。知晶是风静手下第一号得力战将,日夜不离风静寸步,年年如此。见到知晶,风静想必就在眼前不远了。

    知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本想前方挡路的军队只不过是哪个部队无心经过罢了,如今见了洛必达,才知道是秦仑心怀不满前来生事,只怕一场恶战势在不免了。

    知晶竖起细眉,勒马拔剑指着洛必达道:“本将与天戟营护送公主殿下前往风雅城塞,你竟敢带兵拦截,是不是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里?”

    洛必达摆摆手道:“在下绝无此意。末将得了秦将军军令,只要杀了吴璇,其它事情一概不知。”

    这时知晶背后烟尘滚滚,闪出一队兵马。原来知晶早派手下回营通报,吴璇等人一接到军情报告便引兵前来接应。

    洛必达一见吴璇便二话不说,下令全军攻击。但当风静从吴璇身后闪现出来以后,冲到半截的士兵们却停了下来,不敢前进。

    “前进!”洛必达呼喝着,“杀了吴璇的有赏!”

    “那是长公主啊!”士兵中有人喊了起来。

    “长公主千岁!”一些士兵丢下了武器激动地跪了下来。先是几个人,然后是十几个、二十几个、上百个……半分钟后,洛必达身边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这使他的处境变得十分可怜。风静骑着一匹纯白色的骏马,缓缓地从吴璇身边走出来,向洛必达走去。风静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神一样的镇慑力,温和而又令人感到亲切。就连吴璇也陶醉在其中了,否则他一定会伸手阻拦风静走向眼前那所谓的敌军的。

    “投降吧。”面对着洛必达,风静轻轻地掷下三个字。

    洛必达不愧是皇室近卫军的猛将,既使身边没有一个人听从命令,他仍然镇定地控制着自己不从马鞍上滑下来。可惜士兵们以为他想要伤害公主,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战马,又在混乱中把他拖离了马鞍,这时洛必达也只好乖乖地投降了。“跟风静公主作对真是一件蠢事情。”洛必达很快地接受了现实。由洛必达引着路,众人来到皇室近卫军大营前,一路上却没有见着秦仑。毕西当见势头不好,连忙令人关闭营门,却被朴青看在眼里,娇叱一声纵马前去,一枪刺倒毕西当,夺了营门。众人一涌而入,夺下大营。

    吴璇唤人带来洛必达,令辛天为他松绑,道歉说:“将军带兵前来拦路虽是一场误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出此下策,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请洛将军不要怪罪。”

    洛必达性情豪爽,丝毫没有半点脾气,先谢了吴璇,又对风静鞠了一躬道:“末将向公主殿下起誓,如若末将有一丝对公主大逆不道的心思,必定死于非命。不管是谁敢冒犯公主,末将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知晶紧接着问:“假若是你的顶头上司秦仑,你也会和他拼命吗?”

    洛必达一时语塞,想起自己说了大话在前,也就只好点点头表示表示。

    这时营外一阵喧闹,吴璇从门里一看,正是秦仑带兵归来。吴璇吩咐了洛必达几句话,洛必达只好一一听着。

    秦仑故意从侧后包抄天戟营,不料却扑了个空,急忙回兵归营。秦仑刚想走进营门,却不见守营的毕西当前来迎接,大怒道:“难道人都死绝了么!敌人不见了,你们这帮家伙又不见了!”

    洛必达一脸惊慌地从大营中走出来,迎上去道:“军长大人,不好了,前方有紧急军情,风雅城塞快保不住了!”

    风雅城塞乃是风国抵抗雅国的最重要的据点,若是有失,几乎等同风国灭国之灾。秦仑怎敢怠慢?秦仑急忙冲过去抓住洛必达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城塞会保不住?!”

    洛必达心神不定地道:“我是听京城里来的信使说的。他正在帅帐之中,我们一起去问个清楚。军长大人请。”

    秦仑掀起帅帐的门帘,刚走进去一步,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冰凉透骨的剑已经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号称风国第一高手的秦仑,此时也只一动不动地听天由命了。秦仑站定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么冷的剑,难道你是公主身边的冰水将军知统领?”

    知晶冷笑道:“算你有些眼光。”

    秦仑道:“既然知统领在此,公主殿下也一定在了。”

    风静从屏后走出来,道:“秦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提兵来拦截本宫。你可知罪?”风静那平和的声音中此时却别有一番严厉,令秦仑心中猛地一寒。

    “假如我们把秦军长送回风都城交给督军部风莫应大人,不知风大人会如何处置,更不知秦军长要如何向族人交待呢?”朴青火上添油似地插口道。

    秦仑大笑道:“秦仑已是败将一名,生死但凭公主发落,怕的便不是秦家男儿!”

    吴璇取过天方画戟,指着秦仑道:“既是如此,秦将军,我们来生再聚!”说罢挥戟作势欲斩。

    秦仑仰起脖子说:“上次承阁下手下留情,今天就还给阁下这条人命罢。”

    吴璇向来只听说秦家傲慢不羁,此时却不得不佩服秦仑在生死关头仍然能保持这样的一份傲气,便让知晶收剑放开秦仑。

    风静轻启朱唇道:“吴璇前往东方作战,父皇只答应给他三万兵力,兵力实在不够。秦将军如肯借兵,今天的事情就算从没发生过好了。”

    秦仑想眼下带来的兵力共有六万,只不过是手下三十万皇室近卫军的五分之一,只要留得青山在,何必吝惜这点兵力。秦仑便道:“末将所带的兵将,皆是国家的士兵,当然听从公主殿下的调派。既然公主殿下用得着,就请公主全部带去吧。”

    吴璇暗道你秦仑真是有气概,需要牺牲的时候真是够舍得,六万大军就这样拱手相送也面不改色,不明事理的还道你贪生怕死,其实这种人才是可怕的对手。秦仑手里的兵也不能全要,一则让秦仑回去时好有个样子给人看,免得他作光杆司令大丢面子又记恨在心;二则就算全要了自己也难以统帅,这些兵将可都是秦仑一手带出来的,万一有什么事,不是反害了自己吗?这可要想个办法才行。

    吴璇打定主意,便道:“秦军长能借我兵马,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了,哪敢全部都要呢?洛将军带兵严格,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请秦军长把洛将军及其部下兵将借给我就可以了。”

    秦仑见吴璇留给自己一个天大的面子,哪有不答应之理。秦仑松了一口气道:“兵马尽管取去无妨,只是洛将军去留我不能作主,这要看洛将军自己的意思了。”

    洛必达正在回想自己骗了秦仑进来受擒,害怕秦仑秋后算帐,听说吴璇要自己同路东行,乐得心花怒放,忙道:“洛必达听从调派,并无二心。”

    众人大喜,便放了秦仑,由他带着四万人马回京,留下洛必达及其原部一万士兵。

    吴璇一刻也不敢耽搁,分配好人马便匆匆上路行军。虽然华仑离开了,但谁也不敢担保他不会去而复返。在这个地区,只要华仑向秦家的地方驻军发出号令,用不了半天功夫就能凑出一支数倍于天戟营的军队来。洛必达多半仅是作壁上观,实在难以令人放心。大家心里也明白,只有早日进入东方战区,才能得到安全的保障。

    风静的香车在这时成为了一个能在行军中工作的帅帐。命令在这里由吴璇和风静制定出来,然后传令下去。对于任何一个部队而言,军令的统一是军心稳定的根本。假如出现两个同等级的权力中心,必将造成军令的混乱和军心的涣散,士兵将会变得无所适从。令人担心的是,假如这个权力中心发生分裂,后果是很致命的。但在眼前,这种担心似乎完全是多余的。每一个来到帅帐前听从调派的将领们都发现,吴璇和风静的命令丝毫没有任何相抵触的地方。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会误以为帅帐中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一会儿学吴璇说话,一会儿学风静说话。这虽然是某些人的臆测,但多少也反映了吴璇和风静的思想有着许多相通的地方。

    收到昊炎的斥候送来的消息,吴璇得知华仑已经确确实实地回京了,本应开怀大笑的他却还是愁眉不展。

    风静敏锐地感觉到吴璇的失落心态,笑道:“知道仇敌离去却不欢欣鼓舞的人,你也算是一个了。你难道还想和华仑打一场不成?”

    吴璇望着华仑远去的方向,道:“有劲敌在前,战斗才会有意思起来。”

    “你是在抱怨今天的战斗不够过瘾吗?”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在人们心目中有着这么崇高的地位。”

    “在你的心里,我又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呢。”

    “处于一个我很喜欢的地位。”

    “你不怕我是个丑八怪吗?”

    “我不怕。一个灵魂纯洁的人永远都是美丽的。”

    “那你为什么在揭开我的面纱?”

    “难道你愿意我隔着面纱吻你吗?”

    面纱下露出一张纯真而娇俏的脸庞,先是淡淡的樱唇,然后是娇美的鼻子。然而,在美丽动人的风静的眼上,竟绑了一圈厚厚的眼罩。这眼罩是为了保证眼睛不会受到光线的侵扰而戴的,但戴上它也就意味着视力的完全缺失。可以不完全地说,风静是一个盲女。吴璇这才明白,原来风静平时是靠气场的感应来代替眼睛,这样的武功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我长得很丑,对吗?”风静喃喃地问。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吴璇抹去自己眼角流下的一滴泪水,深深地在风静唇上印下一吻。

    帅帐的门帘被一阵轻风吹过,门帘外呆呆地站着心乱如麻的朴青。又一阵劲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感到一股气死死地顶在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像窒息了一样难受。她无助地跨上战马,悄悄地离开了帅帐。

    在路边的小酒店里,辛天、昊炎和洛必达三人边喝酒边聊着天。

    “这次秦军长带兵来追你们,皇上那边一早就是知道的。”洛必达晃头晃脑地讲着自己独家的内部消息。

    “那是肯定知道的。你想想数万大军出战,皇上哪能不知道啊。”辛天也学着洛必达晃起头来。

    “那皇上就任着他这样来打我们了?说到底风公主也还是他女儿啊。”昊炎不满地说。

    “皇上神机妙算啊,他早就知道秦仑不是我们营长的对手!”辛天答道。

    “是啊,皇上还算到我会加入你们哩。他这是送兵送将啊。”洛必达不无自嘲地说。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役可能是皇帝的一个试验。假如吴璇胜了这仗,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皇帝就放心地将女州的部分兵马交给他;如果败了,皇上也只不过当是一次演习死了几千人罢了。当然这只是猜想罢了。

    然而在风国的民间传说中,当时风存良在天戟营出发后召见了秦仑,约定秦仑若能夺回风静,风存良就答应让秦仑娶得风静为妻。当然这也只是民间传说罢了。

    这时,在遥远的颂国国都,月清在一个厚厚的天文记录本上书写着:“天璇星和开阳星开始大发光芒。北斗第二星和倒数第二星同时异常发亮,这是宇宙混乱已经发生的表现。命运之轮,你什么时候开始逆转呢?繁杂的星空,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不再迷惘呢?”

    停下笔,她又想道:“是否有一天,我的北斗第七星摇光星和国君颂坚的第一星天枢星也能在星空中同时发出这样耀眼的光芒呢?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摇光星和天枢星从来都是相排斥的,此消彼长,又怎能相容在一起呢。”

    月清抬起头,她那紫色的瞳仁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月亮,仿佛有一位雪白的天使随时会从那里出现,为她解开一切的谜团。

    “神啊,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一个了解命运的人呢?我宁愿像天璇星和开阳星一样自由地闪出光华,也不愿躺倒在沉重的命运之轮上孤苦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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