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扇,劲烈的冷风立时裹挟着大片飞雪灌了进来。

    刺骨的寒意让徐少卿微微打了个寒噤,却没敢出声。

    “徐厂臣敢是冷么?要不要朕叫人抬炉火进来与你暖暖身子。”高昶回眼看了看他泛青的脸色,似笑非笑问。

    徐少卿暗自撇了撇唇角,拱手道:“多谢陛下,臣无大碍,若这时烤了火,只怕回头出去便更难捱了。”

    高昶哂然一笑,也没再多言,转回头去望着窗外,但见漫天飞雪如花,纷纷扬扬,瓣瓣飘落,满眼尽是银装素裹,脸上瞬间又恢复了沉冷。

    隔了良久,忽然道:“前几日,朕还瞧见皇兄的御笔,‘四海升平望社稷,一团和气满天涯’。呵,果然还是小时那脾气,宅心仁厚,只可惜把这世上的人心险恶想得太过简单了,哪怕贵为天子,也未必能将这世道变得天朗水清,更何况是一幅画……”

    他顿了顿,语声忽然沉冷道:“回头下去之后,传令内阁拟旨,命孝感皇后暂且移居乾西五所,严加看管,不准离开半步,也不准任何人出入,待此事彻查之后,再做处置。”

    徐少卿微一蹙眉,先应了声“是”,随即问道:“陛下真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高昶霍的转过身,沉冷冷地望着他,不怒自威。

    “怎么?徐厂臣是不敢查,还是不想查?哼,东厂的本事虽然大,但这点小事朕也未必一定要仰仗你徐少卿。”

    这话已带着些许怒意。

    徐少卿自然明白其中之意,当下也不与他目光相触,却也没有丝毫惧色,只淡然地应道:“臣遵旨。”

    高昶斜睨着他,总觉那张白中泛青的面孔后隐藏着什么,却又瞧不出丝毫端倪,瞪了他片刻,便袍袖一挥,冷然道:“下去吧。”

    徐少卿应了声“是”,却身退出殿外,这才转身沿来时的回廊向外走。

    刚转过拐角处,门口的内侍便瞧见了,赶忙迎过去,将罩氅替他披好,又将添好炭的手炉奉上。他将那小炉拢在袖管中,身上的冰冷之感稍觉好了些。

    只是暖意从指掌间向上,顺着两臂到了肩肋处便凝滞不动了,胸腹间仍是阴寒寒的,不由皱了皱眉。

    当下不敢再耽搁,快步而去。

    到门口一瞧,外面百十名内侍正拿着木锨扫帚埋头忙活着,但阶下已差不多清出了路面的模样。

    之前那内侍撑起伞跟到身旁,怯声道:“二祖宗息怒,奴婢这就吩咐手脚再利索些。”

    徐少卿拢了拢身上的罩氅,一边缓步下阶,一边道:“雪这么大,理起来也不是一时半刻,方才不过叫你们眼亮些,陛下殿前也敢惫懒,不是讨打么?成了,留下几个继续清理,其余的各自管自己的差事去吧。回头去惜薪司领些炭回来,大伙儿都烤一烤,若都病了,这宫里还怎么伺候?”

    “哎呀,二祖宗可真是活菩萨,奴婢代大伙儿谢二祖宗恩德!”

    那内侍喜不自胜,点头呵腰,没口子的道谢。

    徐少卿眉梢一挑:“活菩萨?这话谁教你的?”

    “二祖宗息怒,奴婢这就是心里话,哪有谁教啊?”

    “这话到本督这儿就算了了,以后仔细你的嘴,别闹到连吃饭的家伙事都没了。”

    “是,是,二祖宗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

    徐少卿不再多言,下了台阶,径直来到轿前,看帘门已撩开,刚要吩咐回东厂,就看那随行的内侍躬身道:“二祖宗,老祖宗方才差人传话,说正在司礼监值房,叫咱们回去一趟,有话说。”

    一大清早便等着了,会是什么话?

    他微一沉吟,见天色渐明,雪却越来越大,便赶忙上了轿,吩咐出宫。

    几名随行的内侍不敢怠慢,赶忙抬了轿子沿路从东便门而出,换了马匹再行。

    这路上积雪掩盖,已然没过小腿,深一脚浅一脚,马也走不快,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司礼监值房。

    那袖管里的小手炉早已不济事,此时他浑身冰寒刺骨,手脚也开始发僵,却也顾不得那许多,疾步来到正堂门口,便望见焦芳一身貂裘,戴着暖耳,半躺在熏笼旁的摇椅上。

    徐少卿抖了身上的落雪,正要解了罩氅入内,便听那干涩苍老的声音叫了句:“是卿儿来了么?”

    他赶忙拱了拱手:“干爹,是儿子来迟了。”

    焦芳微微起身,抬头向这边望了望,招手道:“这天冷的厉害,衣裳不用解了,快过来暖暖身子。”

    他应声“是”,便趋步入内,来到近旁。

    “身上冷得紧吧,快,快。”焦芳指了指边上的凳子,那手却有些发颤。

    徐少卿也没推辞,道声谢,将兜帽掀了,便拎了凳子过来,坐下向火,片刻之间,身上的阴寒不适感便消解了大半。

    抬眼看看焦芳,只见他双手拢在胸前,半阖着眼,身子在摇椅上前后轻轻晃着,皱纹满布的脸似是比上回更干瘪了些。

    当下不便再坐着,便起了身,垂首立在一旁,恭敬问:“干爹叫儿子来,不知有何吩咐?”

    焦芳咳了两声,叹道:“这天寒地冻的,又下着大雪,原不该叫你来。不过,这事若是迟了说,只怕便来不及了。”

    他这么一说,徐少卿心中就愈加疑惑起来。

    自小入宫,十数年间,大半都跟在他身边,若说了解最深,便莫过于这个人了,有时甚至不须言语,只一个眼神,就知他的意思。

    可今天却有些怪,明明心里知道他叫自己来的用意,可一见了人却又觉得有些捉摸不透了。

    “既是要紧的事,就请干爹吩咐,儿子这就去办。”

    “咱们两个说话,犯不着这么规规矩矩的,你坐,坐啊。”

    焦芳却全然不像自己话里所说的那般急切,仍旧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抬手朝边上指了指。

    “是,干爹。”

    徐少卿应了一声,便踱回去,重又在凳子上坐了。

    焦芳浑浊的眸子朝他瞥了瞥,这才缓缓道:“卿儿,我且问你,先帝在时,这宫中以谁为尊?”

    这话问得甚是突兀,令人一头雾水。

    徐少卿一边暗自揣摩其意,一边起身抱拳虚虚一躬,恭敬道:“回干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乃一国之君,无论朝堂还是宫中,先帝在时,自然是以先帝为……”

    他话音未落,便见焦芳摇头而笑。

    “若是以先帝为尊,那当年先帝冲龄继位,是谁临朝听政,辅庇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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