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照理说昔日奉为国师的烛行和尚出家之地,百年之后虽不至于香火鼎盛,也不用到牌匾都掉渣的程度……

    苏寒深吸一口气,推开尘灰封闭的寺门,料想中的烟气缭绕和佛音袅袅并未有丝毫体现,小小的庭院中落叶缤纷,空荡荡毫无人烟,偶尔微风吹过,破落的地面裂纹映入眼帘,添了些许黯然的寂寞。幽静的寺中似乎有微微的木鱼声响起,极度微小的声音仿佛不甘寂寞的宣示着这眼下颓败如斯的白灵寺,昔日有何等鼎盛的辉煌……

    “这真的是白灵寺而不是白灵洞?”苏寒挑起寺中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喃喃自语。

    “自尹国开始,国师都是道教中人,是以佛家一度衰败,这白灵寺,是少有的几个没废弃的寺庙之一……”

    风仪雪并未理会苏寒啃苹果吃出半条虫的恶劣表情,拉住她的手,径直走入寺内。简陋的大殿上,树立了几尊面容慈祥的佛祖,风仪雪静静走到案前,拾起三炷香火。

    袅袅升起的烟雾之气还未飘散多远,但听一声惊煞寰宇的吼声响起,那撕心裂肺的“杀猪声”直震的天地黯然失色……苏寒慌忙捂着耳朵环视四周,只见大殿门口,一个身着蓝色尼姑袍的老妇女正单手叉腰,摆出一副标准的茶壶姿态怪叫不已……

    “香火费十两银子,祈福费五十两银子,临门费五两银子……”

    二人呆立当场,此妇女吐槽的速度之快比之当初那不着调的苏寒更是强上数倍,风仪雪抽动几下嘴角,想要插入香火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那老妇女见二人并无动静,眉头登时一紧,但旋即放缓了怒容,快步向前夺过风仪雪手中香火,脸色竟变得异常谄媚:“二位施主一观便是大富大贵之人,长途跋涉,历尽艰辛,特~地~来我白灵寺这人杰地灵,金碧辉煌,香火鼎盛,历史悠久的宝刹,祈求佛祖赐下子嗣,福荫后代,光宗耀祖,天下太平……”

    老妇女说到情动之处,吐沫竟飞出数米,若非风仪雪早对这让人头皮发麻的老尼有所防备,现如今早已惨遭“毒手”……

    苏寒对着老尼,上下打量一番,思忖片刻,忽而面色古怪的笑道:“怎么寺庙也有尼姑,不是说尼姑都住在尼姑庵吗?”

    老尼抛了个“没见识”的眼神给苏寒,道:“贫尼可不知道施主所说尼姑庵为何物,我等出家之人,心无杂念,何分男女,就是同住一寺,也是交讨佛学,你等俗人又如何明白?白灵寺的最后一个和尚已经在八年之前离开此地,全寺上下只剩下贫尼一人……还有个刚刚入寺的姑娘……”

    “自那白家天下覆灭以后,几代朝廷皆重道教,可惜我佛博大精深,至今也落了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像是提起了什么伤心事,那老尼不再为难风仪雪,那凌厉高调的嗓音也换上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将手中香火递与她后便转身欲走。

    苏寒静静盯着老尼有些佝偻的背影,心儿仿佛被刺刀穿透一般难受。脑海里似乎又隐隐浮现出烛行和尚那慈祥的笑脸。若他天上有灵,看到自己昔日的庙宇落寞至此,是否也如这老尼般徒然叹息?

    “师太,请留步!”

    老尼低声念了句佛号,摇摇头,自嘲般笑笑,道:“白灵寺久不入生人,贫尼适才多有得罪,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二位施主请自便。”

    苏寒摸摸鼻头,怪笑一记,挑眉道:“刚刚师太所言的诸般费用还要不要?”

    此话一出,那前一刻还落寞不已的老尼“噌”的一下窜到苏寒身边,死死抓住后者袖口,颤声道:“贫尼乍观之下便觉施主是慈悲之人,今日施主有心为善,贫尼怎可阻断了施主虔诚向佛之意!贫尼见施主与佛有缘,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尼给你打个优惠,随便给个几百两就行了!!!”

    苏寒抹去额角的冷汗,自怀中掏出一打白花花的银票,丢给老尼,道:“这些钱财并非归你一人所有,是他日重修白灵寺的资费。你寺中二人可凭它衣食无忧,日后……你也无须在佛祖面前做那市侩之人……”

    苏寒说的含蓄,那老尼却能听得懂,当下老脸一红,风速转过身,一张张看着手中银票,忽而觉得天昏地暗,一声大笑,竟是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苏寒一脸黑线的扶住老尼,她本想乐善好施一把,怎奈这厮如此脆弱,随便几万两就吓晕了过去……

    风仪雪拜完佛祖,一转身便看到苏寒抱着老尼不知所措,不禁莞尔一笑,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狡黠:“小混蛋,你什么时候换胃口了?连这花甲之年的老尼都不放过?”

    苏寒白了她一眼,也不争辩,打横将老尼送入临近的厢房。

    屋子不算大,摆设也只有简单的桌椅,但却异常整洁,隐隐透着一丝淡淡的檀香之气。苏寒环视了下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墙上一幅古老的画卷上。

    这是一位坐于莲花之上的老和尚,身子微躬,双掌扣实,枯木一样的手指上,还挂着一串琉璃般的佛珠。画像的落款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印记,苏寒记得,那属于白氏玉玺。

    老和尚的容颜,苏寒穷尽一生也忘记不了,脑海中尚存的清晰佛偈时时如警钟铭记于心。烛行烛行……想到烛行和尚,苏寒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父亲,双眸浮起一层雾气,那个英伟天才的男子,虽是如昙花在自己的生命中一闪而过,但血统里留下的印记和交融了二十几年的灵魂,比人世间任何亲密无间的感情都要笃厚。苏寒猛的仰头,没有让风仪雪看见自己的眼泪。旋即捏着衣摆,在烛行和尚的画像前磕了三个响头。

    风仪雪放下老尼手腕,靠在床边静静看着苏寒,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打断。

    屋外传来一阵轻灵的脚步声,随即“吱咯”一声门房敞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展现人前,这人……竟是杨舞月!

    苏寒张大了嘴巴无法出声,她费尽心力寻找未果的人,竟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儿碰上了,苏寒愣愣的看着一身尼姑袍的杨舞月,半天不知所措……相较于苏寒的表现,杨舞月显得淡定许多,很有风范的对她淡笑一记,便径直走到老尼身边,问道:“我师傅怎么了?”

    风仪雪白了一眼呆滞的苏寒,道:“她只是兴奋过度,暂时昏迷,休息一会儿就能醒来。”

    苏寒坐在塌边,看半步之内的杨舞月悉心为那老尼擦脸,神色恬静,一如贤惠的妻子,尽心尽力的侍奉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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