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如雷震般的声响。江中的野鹿受惊,立刻踏水逃到了对岸,消失在灌木丛之间。

    林长照探头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孟时涯凝望他近在眼前的脸庞,满目深情,不由自主想要吻上去。林长照忽然抬手指向前方,惊喜大喊——“来了!”

    世人都赞万马奔腾气势如虹,真的见过之后才发觉这世上无笔墨能够描绘那种波澜壮阔。三千多匹骏马嘶鸣着,飞奔着,在十多个牧马人的指引下从江畔这一侧涉江而过,江水浪花翻滚,传到耳中让人莫名激动。没多大会儿,三千多匹骏马踏过栾江,到了对岸,渐渐消失在草木之间,只有马嘶声隐约回荡。

    “……明明小时候见过多次,如今见了,还是难掩心头激荡之感。”

    “是啊。我画了那幅图,正是念着幼时所见到的这种情形……我那时胸无大志,可心底也总有几分豪情,想要做一番大事业。”

    那副通州盛景图,一直被林长照收着,从国子监竹涛院的癸字号房,到甘棠街小院的书房,再到通州城林家小院的卧房。那幅图上不但有骏马,有栾江,有连山,还有一位戎装男儿的背影。

    如今,孟时涯就要成那画中人,为守护这方盛景而出征厮杀。

    林长照默默不言,转过身搂住孟时涯的腰,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许久没动。

    午饭他们杀了几条鱼烤着吃了,便并肩行走在江畔,也不怎么说话,就眺望远方,欣赏风景。孟时涯折了几支芦苇花拿给林长照,林长照接过去握在手里,唇边笑意云淡风轻。

    黄昏时二人骑马返回,因着天色晚了,就做了简单的面食。洗洗涮涮,也到了掌灯时分。孟时涯去喂马,林长照就先上床歇着。

    等孟时涯回到卧房,屋子里暖烘烘的没有半点儿寒意。原来林长照趁着他去喂马,把炭炉给点上了。孟时涯知他怕冷,但又怕夜里不通风而气闷,就把木窗开了一条缝,吹熄灯上床之后放下了床帐。

    视线里一片漆黑,所以孟时涯对周遭的一切声响格外敏锐。

    他听着林长照缓缓坐起身,以为林长照要往里边挪给自己腾位置,却不想一个温热的胸膛紧紧贴上了他的后背。隔着孟时涯的一层亵衣,孟时涯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紧张不安。

    林长照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明明并未曾用力,孟时涯却只觉得难以呼吸。

    “明见……你怎么……”孟时涯口中忽然干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两条腿还搭在床侧。

    林长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挪动身子,绕到他身侧,扭头吻上了他的嘴唇。林长照动作生涩笨拙,不得其法,就那么与他的双唇紧紧贴合。

    孟时涯一颗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用力抓着林长照的胳膊,顿了顿,翻身将林长照压在身下,凌乱的呼吸扑打在林长照的颈间。

    “明见,明见……你不能后悔!你不要……你会吗?”

    “……我,不悔。”

    孟时涯终于得到了他这个承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满心的雀跃与多年来求而不得的委屈混杂,令他不由得一拳拳捶打在床铺上。最终,他稍稍平复情绪,趴在林长照胸膛上,在他心口处用力咬了一下。

    “你要记着我……上辈子……下辈子也记着。”

    “……嗯。”

    林长照哽咽一声,伸手搂住他脊背。

    两颗心,终于近得只隔了两层骨和肉。

    他们同榻而眠数年,这一晚,终于圆了房。

    孟时涯守了前世和今生,总算得到了这个名叫“林长照”的男子。

    林长照因身上痛而哀哀低泣,孟时涯则为一瞬间的心痛而哽咽出声。前世的林长照,他到底还是是失去了,而这辈子,他庆幸不曾把林长照给错过。

    离别在即,可这一夜还长。

    他要让林长照的气息融入骨血里,要让自己的气息烙在林长照的灵魂深处。他要这烫人的温度,持续到他从沙场浴血归来。

    出征

    孟时涯并未贪求欢爱。虽说良宵一刻值千金,奈何在即,由不得他放肆。

    第二日一早,孟时涯拥着林长照醒来,满心犹是难以置信。林长照脸皮薄,摸索着拿过衣衫默默穿上,半晌不敢抬头看向孟时涯,耳廓泛红如滴血。

    好在昨晚已经由孟时涯伺候着清洗过身子,且把衣裳穿好即可。

    林长照坐在窗前梳头发,只觉得浑身到处都痛,抬胳膊也费力。想起昨夜的荒唐,镜中人低下头,满目羞赧。孟时涯手脚麻利穿戴整齐,来到他身后,拿起木梳为他束发。两个人的眼神在镜中相遇,缱倦缠绵。

    “明日我就要离开通州,你在这儿往返刺史府实在麻烦,不如搬到广安王府去吧,也好叫荻秋照顾你。”

    “……好。”

    “等我回来,我们便还住在这处宅院里。到时候我们把房子修一修,住着也舒适。”

    林长照微笑着抬头看向他:“那广安王府空着做什么?”

    “不会空着的。我们把父亲还有嬷嬷、纪叔,当然最重要是把孩子们接过来,千鸿如今是广安王,他本就该在此处。”

    二人说起几个孩子,离别的伤感之情终于淡了一些。

    孟时涯出发那日,通州城数万百姓聚在通州大营附近,含泪相送。

    大军浩浩荡荡,从西边沼泽地开辟出的道路浩浩荡荡而去。林长照没有离开通州城,那会儿他正坐在刺史府的大堂里,打开一份公文看着,神思却恍惚飘到了远方。

    高易寒留在通州协助靖西王与安王守城,平日便跟随林长照身边保护他。高易寒瞧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他那么厉害,说不定月余之后就能收到燕国与北姜的议和书,你怕什么?”

    林长照腼腆地笑了笑,摇头,面容上仍有忧虑。

    “我总觉得……心里慌乱。我怕……”

    “得了,你还是少说两句。打仗的时候,最忌乌鸦嘴。”

    “高大哥,我不是怕这场战事大周会输。我怕他……”

    “那我得告诉你,姓孟的最是没心没肺,只怕他宁可败逃背负一生骂名,也要活着回来见你。”

    林长照面色苍白,轻轻摇头,目光神游没有定点。他叹道:“……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他是孟时涯,是……我会永远记着他是心高气傲、顶天立地的男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林长照在通州城处理些琐事,公务之余就在广安王府住着,写写画画,十分地安静。他跟以往相比,尤爱独处。荻秋知道他挂念孟时涯,心神难定,日益消瘦,平常也不敢多说,生怕惹得他更加焦虑,于是换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倒把高易寒惹得吃醋连连。

    靖西王和安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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