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那帮同学仔个个好出身,将来大了出门子,哪个都是顶门的当家太太,你现下多认识个人,往后不是多条路走?”

    “多条路走?”苏锦香冷笑,“就苏锦瑞那个人,往后不绝我的路就不错了,还肯牵线搭桥把我引荐给她的同学?你还真是敢想哦。”

    二姨太怒:“我哪晓得她在外人跟前一点面子都不留,小小年纪就这般不念姐妹之情,我看她往后能有什么好!”

    苏锦香嗤之以鼻:“还姐妹之情,你与她天天乌眼鸡一般斗着,她见面没撕了我,还是托了她一贯装腔作势的福。总之你现在骂她也无用,有本事往后捏她的痛脚,照她脸上狠狠刮一巴,那才叫出气。”

    二姨太幽幽地道:“真个撕破脸也不是不可以。横竖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跟楼上那位无论面上心里都和气不起来了。”

    苏锦香心里一跳,忙摆手:“我可什么也没说,苏锦瑞心眼小过针尖的,你可不要做多余的事。”

    二姨太半响无话,忽而叹气,拉过她的手,爱怜地抚摸她:“都是阿妈没用,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当年我要是能争气些,不进苏家做妾室,嫁个好的,你又何须吃这些苦?”

    苏锦香撇嘴:“那你也得嫁得到。还是莫要翻这些老黄历了,没意思。”

    二姨太点头,叹息道:“说的是,所以你要争气,要比我争气。”

    苏锦香靠在她怀里笑:“放心啦,我将来一定要做最有钱的太太,至少比苏锦瑞有钱,然后天天带你去逛银楼,逛金行,雇戏班子唱大戏只演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二姨太笑眯眯地点头,道:“乖啦,阿妈不求这些,只求你好就好,你好了,我才能好,至于别人好不好,那就顾不上了。”

    苏锦香当时听了只觉绕口,并未真放在心上,哪成想过不了几天,二姨太真的不管不顾,在陈公馆的请柬上耍了掉包计。这掉包计虽不高明,可架不住管用,在邵表姨妈与苏锦瑞两边暗自角力之间,莫名地钻了空子占了先机。苏锦香从来识时务,自然清楚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只是她的“遇”和“求”,却与二姨太截然不同。二姨太大半生都活在闺阁之中,她才是最念旧的,旧时代一应皆好,旧时代的女子顶顶要紧的大事无非谋个良婿,嫁入高门,这也是她认同的头等大事。对她而言,邵家行商世家,买办出身,多少年前就能有与沙面领事馆的洋大人共泛游珠江,共享下午茶的荣幸。邵鸿恺又一表人才,绝非坐吃山空的纨绔一流,放眼省城简直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亲事。更遑论她入了名为苏锦瑞的魔障,只要能给大小姐添堵使绊,二姨太都乐此不疲。

    然而,邵鸿恺就算是块肥猪肉,人人瞧见都想咬一口,也与她苏二小姐无关。原因很简单,苏锦香虽然跟邵鸿恺没怎么接触,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可架不住邵表姨妈是什么人,苏锦香却心知肚明。那是一个豁得出面子,又能打得开排场的女人,看似爽利,喜怒常显在脸上,可实际上,这种女人真正的喜怒往往藏得很深,轻易不叫人碰见。

    小时候有一回,邵表姨妈来看苏锦瑞,她也愣愣地跟在长姊屁股后头去见客。邵表姨妈待她又和气又可亲,还亲自摸她的手,看她手腕上绑一串剔透的西瓜红碧玺串,还笑眯眯直夸好看。哪知第二日她便看到二妈被父亲叫去训了一通,说她照料大小姐太不精心,见客时长姊手腕上光秃秃的,细妹手腕上倒先缠了宝石,成何体统。

    这一件小事令苏锦香记了许久,她先是如二姨太那般咒骂邵表姨妈惯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骂了几次后,苏锦香却记住邵太太那日拉着她的小手,亲热和煦的笑脸,她心里真正想什么,只看脸可一点看不出来。

    这样一个女人,若看不上苏锦瑞,也定然看不上她苏锦香。

    想到这苏锦香又可怜起了苏锦瑞,人人都道邵表姨妈多么心疼大小姐,心疼到为怕她受委屈,连太太的脸面都顾不得,恨不得苏锦瑞快快长大好将她娶进邵家,不教她在苏家受委屈。可在苏锦香看来,这又是一层苏锦瑞不得不背着的名声,背久了,名声就成了负累。

    试想一想,有这么疼爱自己的长辈,大小姐怎么能不乖巧听话呢?邵表姨妈偶尔有想不周到的地方,大小姐怎么好意思怪长辈呢?邵太太是多喜欢这个表外甥女啊,亲朋戚友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陈公馆冬季交际游园都早早想到她,生怕她不来,替她要了请柬命人送到苏府,至于那落款上“苏小姐”三个字的瑕疵又怎么能是邵太太的错呢?苏锦瑞没来,她的同胞妹妹反而来了,邵姨妈怎么会真的去责怪大小姐不懂事不给面子呢?不,她只会夸自己心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晓得礼让恭顺,晓得友爱姐妹;她只会同样欢迎苏锦香,并热心地把她带进陈公馆的社交圈。

    谁会晓得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便是真有人看明白了,谁又舍得破坏这一团和气,皆大欢喜?

    琢磨明白了,苏锦香的心便定了。

    她不管邵表姨妈打什么主意,反正通通与她无关,她只在乎最终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有没有落到实处。她才十六岁,要到明年立秋才满十七,可她已经对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心知肚明。邵鸿恺诚然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诚然前程似锦,意气风发,可那又怎样?苏锦香一见他就明白,这个男人骨子里跟她是一类人,他们都从头发丝到毛孔全都彰显着索取的欲望,想做他的女人,就要先学会掏心掏肺,继而等着被敲骨吸髓。

    苏锦香才没兴趣做那种戏文里苦守寒窑,耕田纺纱供养相公的傻女子,她还等着张开手四下“要”和“拿”呢,哪里有闲心去凑到邵鸿恺跟前浪费时间?

    苏锦香的精打细算,令她直接越过少女怀春的阶段,越过豆蔻年华的浮夸虚荣直奔主题。她冷眼瞧着她身处的这个时代,固然日新月异,固然鼎新革旧,可它也同样朝不保夕,无例可循。二姨太那套婚嫁理论早已过时,大小姐那套青梅竹马的念想也显得不合时宜,她们各有所谋,却又各有所力不能及,可这些又与她苏锦香何干?

    时局太不安,命运太无良,她管不了长久,只能看当下,哪怕外头天塌地陷,都抵不上裁缝按时上门给她送来赴宴那日要穿的礼服裙要紧。

    她才不要洋学生那种虚头巴脑的派头,她要时髦,就要真时髦,要如洋画片里的摩登女郎那般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与众不同,要迫不及待从这副少女的身躯里生长出一个妖娆成熟的灵魂。她烫头发,做新首饰,拿水钻镶在发冠上,拿法兰西的胭脂膏妆点自己的脸。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带着少女的晶莹剔透,又有少女达不到的妩媚,眉目中既天然带了清新单纯,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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