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安总裁,今年三十七岁,英俊又多金,温柔又多情。虽然一度曾经穷得住在相好的小精装里,没过两年,他又把安龙整成了圈子里里呼风唤雨的存在。

    金总裁命里带钱,钱是怎样也花不完的。

    金先生并不在事业上十分用心,事业都是无心插柳。金牌编剧,陪着张导单老就成了,知名作家,不知怎么写着写着就成了,传媒巨头,随便做做也就成了。许多媒体采访他:“您是怎样同时兼顾写作和企业管理呢?”

    世安心里想,这需要怎样兼顾?又不是过去,蒋公张静江两头为难,政商两界多少难缠的人物,眼下这点功夫能让他费什么心,不就是做做生意写写故事吗?

    世安不能让记者失望而归,只是含蓄道:“多方襄助,才有今日成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金先生自认胸无大志,整日无心插柳,心思只在栽花上,栽他的爱情之花,最愿意就是和他的杨杨朝暮相见,花前月下。

    这点小愿望,现在很难达成。

    白杨的名气在秦淮梦之后坐着火箭向上飞,这是世安意料之中的。艺坛最讲人脉,白杨圌刚入行的时候虽然笨拙,为人处世却讨人喜欢,桀骜如姜睿昀,眼高如张惠通,跟他合作过的圈内人都留下了一份好交情——肯吃苦,肯出力,为人又讨喜,再加上一份磨炼出来的好演技,白杨的大红大紫一点也不稀奇。

    金总虽然想把他的杨杨一天到晚按在床上,却又愿他能展翅高飞,结果是两个人劳燕分飞——白杨红了,天南海北地拍戏,眼下跟着臧援朝在老挝出外景。

    世安在南京独守空房,还被张惠通抱怨了好几回:“说好的今年先给我用。”

    每年你老都要先用,世安在心里流汗,这再好的电影也不能总让一个人演,张老你就换换人罢。

    “你不懂。”张惠通还不肯放过他:“演员就像酒,年份不同,出来的味道也不同。我就是想趁着白杨现在这个阶段,多拍两个文艺类型的作品。以后他就该往深度上走了——你说你自己的人都管不住,在国内拍戏多好,天天见,现在小白跑到老挝鸟不生蛋的地方,你见都没处见。”

    这话说到世安痛处了,世安真被这老爷子抱怨得要笑。世安只好拿出杀手锏:“您要我今年给您写本子,总不能杨杨跟着您,我也跟着您,也得给臧导留点面子。”

    张惠通不说话了。

    世安笑着给他沏上茶:“还有什么要求,您一并说了,我下周也要出国去。”

    张惠通竖起眼睛:“你是嫌我总抱怨你,你也往外跑!”

    “我是去找找素材。”世安只是笑。

    世安当然想见白杨,可是剧组在老挝的雨林里,世安知道,自己去了也是给人添麻烦。白杨在片场信号不好,两个人只能千里共婵娟,隔空托相思。

    不过杨杨就要回来了。

    出国是个借口,世安对外只说这周要出国去,其实是蛰伏在家。白杨在老挝的拍摄工作已经结束,下个月还要辗转去巴西,中间这两天秘密回来。

    世安等着他。

    晚上6点,他就在禄口机场等着,直等到7点多,看见小马领着小牛小谢先出来,从他车边经过,小马机灵地敲了敲窗户。

    “小白哥在后面,”小马笑着说,“金总,马上还得出外景,别把小白哥折腾惨了。”

    世安弹他的脑门。

    这个马玉超,跟李念学什么不好,学得油嘴滑舌。

    小马去了,世安在夜色里等着,等着,眼看着白杨从专门通道里轻圌盈地跑出来。

    他一看就知道是他,虽然带着帽子口罩,太阳落山了还罩着蛤蟆镜,可他一举一动世安都认得出。

    白杨轻捷地奔过来,一头钻进车里,二话不说,摘了帽子,先在世安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世安被他亲得倒仰过去,却不肯回吻他,上下打量了两眼,只说:“黑了。”

    白杨立刻不高兴了。

    “金世安!我刚回来啊!见面我先做什么了?”

    “亲我。”世安实话实说。

    “你呢?!”

    “说你黑了。”继续实话实说。

    白杨拍着方向盘:“良心呢!黑了你就不爱我了?!”

    世安含笑看他:“不是嫌你黑,是说你好歹也是个大明星了,怎么到现在也不会亲人?猪都知道白菜好在菜心上,你怎么不知道拣好地方亲呢?”

    神特么岔开话题,白杨智商显然不够,立刻被牵着走。

    白杨脸红红地看他:“说说你哪儿好?”

    世安发动圌车子,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上好的菜心,白先生试试?”

    “……不圌要圌脸。”

    白杨小声骂他,心甘情愿做小猪,快乐地扑向他的大白菜。世安笑着按住他的脸:“别闹,开车呢。”

    白杨乖乖等到红灯路口,用帽子盖住脸,叼走了他的菜心。

    许久未见,这吻短而轻柔,可是沁人心脾地甜。

    世安本不欲和他长吻,为怕记者拍到。白杨的嘴唇凑过来,他又情不自禁地去圌吮他的舌头,直到绿灯照在他们脸上,像这夜色秦淮调侃的笑眼。

    车子向前走,白杨把脑袋赖在世安肩上。

    “给记者拍到了,明天又让他们有话说。”

    “写呗,正好新片要出来了,跟风炒一波,谁会当真呀。”

    白杨这两年真是学得刁钻,当年再怎样傻的愣头青,现在也懂得了圈子里的各种规则。只是他身上还留着那股不服输的虎劲,记者越是盯着他,他越是不肯畏畏缩缩。

    演技和作品才是一个演员真正的背书,世安和白杨都明白这一点,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要怕别人说三道四?

    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畏惧人言的小鲜肉,他是去年的金像影圌帝,今年的天龙影圌帝,一点私生活的恶评动摇不了他在圈子里的影响。

    不坦白,不公开,不解释。

    他们的爱情,在这样肆无忌惮又三缄其口的日子里,逐渐也被人慢慢接受。

    “金世安,我很想你。”白杨轻声说,“片场没信号,你有没有想我?”

    世安不说话,只用脸去摩挲他的头发,许久才问他:“想吃什么?还是回家我做给你吃?”

    ——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暗语,答案当然是“想吃你”,偶尔还会随机掉落一句“就在这儿”。

    “……还真有想吃的。”白杨扭捏起来。

    世安暧昧地看他,“说。”

    “我想吃小粉桥的猪蹄子。”

    “……”

    世安的脸有点儿绿。怎么是猪蹄?他们久别重逢,他的杨杨居然不是最想吃他!说好的暗语呢?!

    金总简直要波动了。

    一个猪蹄,还不能动摇金总裁的爱之自信,金总裁的爱意到底战胜了他的醋,他们调转车头,向小粉桥开。

    小粉桥的这家猪蹄铺子十分有名,旁边许多大学生喜欢在这里买着吃。他们到底去得迟了,已经八点多,老板正往下拉卷帘门。

    世安把白杨留在车里,自己下了车,和颜悦色地问:“老板,打烊了吗?”

    老板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剃着平头,虎头虎脑,他看看世安:“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不能再多做一份吗?”

    老板怪异地看了他一会儿,“要做都是做一锅,明天来吧。”

    世安温和道:“老板,我爱人在国外几个月,只想吃你这里的猪手,一份思乡之情,都在你这道菜上了。可否通融一下?”

    老板被他说得羞涩起来,脸上忽然一阵红,“一锅你全买了啊?”

    “都买,都买。”世安微笑。

    老板看看世安,又看看旁边的车,抬起了卷帘门,一声不响地又开张了。

    猪蹄炖起来要好一阵功夫,世安不急不躁地站在一旁,口吐莲花:“真是好功夫,没开锅就闻见香。”

    老板红着脸,只是看锅,看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给白杨买的。”

    世安大感意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老板抓抓脑袋,“我特别喜欢他、他的电影!刚才看到你我就在想你是不是金世安啊,是吧?是吧?”

    世安忍着笑点头。

    老板兴奋起来,拼命搓手,“秦淮梦超好看的!我买碟看了好多遍!”一面滔滔不绝开始闭眼吹他的偶像。

    偶像的爱人听得一脸茫然,不知道是该吃醋呢,还是该得意。真没想到他的杨杨还有这么热忱的男性粉丝。小老板真是个电影迷,以前喜欢张国荣,现在是白杨的铁杆吹,世安听他有理有据地把白杨这两年的作品全吹了一遍,又说“今天请你们吧,他本人在车里吗?”

    小老板期盼地抬起脸:“能帮我签个名吗?”

    世安终于笑起来,“他在车里,等你做好,我让他帮你签名。”

    老板顿时高兴起来,从柜子里抓了一把冰糖撒进锅:“我、我特别佩服你们,给你们加点糖,祝你们甜甜蜜蜜。”

    实在意外,世安望着翻滚的汤锅,心里也觉得一阵柔软的甘甜。

    老板帮着他,把分装好的十几盒猪蹄搬到车上,白杨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世安欲推他起来,小老板倒先心疼了。

    “不用叫了吧……金先生,你让他睡吧。我看到他就好满足了。”

    这个醋世安简直不忍心吃,只好笑笑,“承蒙关照,你留张纸给我罢,等会儿他醒了,我告诉他。”

    小老板激动地跑回店里,拿了一张大海报出来,猪蹄的。

    世安笑着接了。

    “我先收拾回家了,家里人等吃饭。”老板心满意足,“明天再来啊!”

    世安望着他喜滋滋的背影,唇角的笑一直挂着。他又去看白杨,大概累坏了,伏在车座上睡得香甜。

    他几个月没有见他,真思念他这张酣睡的脸,流着口水,不知道梦里是在想他,还是想这几碗猪蹄。

    他就那么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升起来,照在他们身上,像团水裹着他们。

    可怜婵娟月,最解相思意。

    白杨大约闻到香味,揉揉鼻子眼睛坐起来,“呃!我怎么睡着了!”一面擦口水,“你怎么不叫我。”

    世安刮他的鼻子:“看你睡得可怜,在片场累坏了是不是。”又把猪蹄递给他,“吃罢,老板送你的。他很喜欢你的电影。”

    白杨蹦起来,兴高采烈地打开盒子。

    是好吃,酥圌软香烂。两个人都吃了一嘴的油。

    “老板求你签个名,”世安笑道,“你写句话给他罢。”

    白杨满口答应,掏出马克笔,又看世安:“写什么呀?”

    世安微笑不语,月亮照在两人手里的蹄花上,油汪汪的,像他们曾经远隔千里吞吐的相思,一碗月光。

    他把小老板的签名板扶正在手上,“我说,你来写——”

    食尽粉桥廊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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