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睛还挺有神。他是程家的远房亲戚,受程氏资助,早年中举做过小官。年过半百时,自觉无法再应酬官场的事,就退了官。程家将他聘为族学夫子,教导要参加府试的学子们。他是程氏族学的顶梁夫子,许多其他姓氏的人家就是冲着他的名字,把孩子送入程氏族学。

    秦惟一看,觉得眼熟,仔细一想,该是自己是太子的那世,那位礼部傅尚书,为了太子被杀了。他从江晨生的记忆里知道,这位夫子对他不薄,虽然脸上总是淡淡的,一个笑容都没有,可该留的功课,该指点的作业,从来没疏忽过,并没有因为江晨生是个穷人,束脩还总拖欠着而对江晨生甩脸。他隐约还听说,程夫子对别人表扬过他,江晨生对程夫子很感激!

    邵子桐忙对程夫子介绍:“程夫子,这是我堂弟邵子茗。”族长说已经对程夫子提了。

    邵子茗对程夫子深礼:“见过程夫子!”

    程夫子嗯了一声,经过秦惟身边时,秦惟忙恭敬地行一礼,说道:“夫子在上,晚生从今日起不再来学里了,这些年多谢夫子的培养,夫子之恩晚生不会忘记。”

    程夫子打量了下秦惟,微皱着眉,没说话,踱着步走到教堂前的书桌后坐了。

    秦惟施了礼,可夫子没有回话,就不能转身就走,只能干站在当地,转了身面对着夫子。

    见程夫子坐下,学子们轻手轻脚地去椅子上坐了,只有秦惟和邵家兄弟还站着。

    程夫子不看秦惟,慢悠悠地说:“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人与畜生不同,岂可不读书?学而优则仕,你去写篇策论,名为劝学,好好讲讲生而为人,为何要读书。”

    江晨生要退学,程夫子竟然说他如果不读书就成畜生了,还让他写“劝学”策论?堂中学子们低声发笑。

    江晨生被激得就要开口说接着上学,可秦惟却坚决不肯!他知道这是程夫子对他的挽留,上前一步,对程夫子再深鞠一躬,说道:“夫子深恩,晚生无以为报。晚生愧对夫子的教诲,真的已无心向学,望夫子原宥。”说完秦惟觉得他如果是个小学生的话多好,这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吧?

    程夫子沉着脸,一挥手道:“你回去好好想想,那篇策论写了,三日内给我送来。”这是说给他三天时间反悔吧?

    秦惟又一礼:“谢谢夫子!”退着步,到了门槛,才提襟迈步出了门。

    他一出门,长出了口气,觉得天高云淡,从此开启另一种人生!

    可屋里,邵子茗急了!他方才当着这么多学生和夫子的面,怕江晨生羞恼,不能对江晨生说他来给江晨生经济支援,让江晨生继续学习,现在江晨生一转身走了,众目睽睽之下,邵子茗都没法拉他!邵子茗忙也对夫子行礼道:“夫子,这位江学长看来只是一时冲动,起了退学之心,容我去劝劝他!”说完,也不等夫子的允许,几步就出了门,追江晨生去了。

    随着邵子茗来族学的两个书僮愣了:小公子闹着来上学,可怎么还没在课堂里坐下,就往外跑?只好跟着走。

    屋里,邵子桐忙对程夫子行礼道歉:“夫子!我这位堂弟没有入过学,不知学中规矩,请夫子见谅!”

    程夫子又嗯了一声,说道:“你入座吧,今日讲中庸之……”

    邵子茗小跑着赶上秦惟,两个书僮也到了他身后,邵子茗对他们使劲挥手:“回去回去!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他想单独和江晨生说话!

    书僮们也认为小公子要对那个书生私下说几句话,就站在了大门内。

    邵子茗紧跟着秦惟出了程氏族学的大门,在秦惟身边再次举手抱拳说:“江兄!小弟有礼了。江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秦惟不停步,也不看邵子茗,说道:“自然是回家了。你不在学中,跟着我作甚?”

    邵子茗放下手,随着秦惟的步子,笑着说:“小弟对江兄一见如故,就想与江兄亲近。江兄真的不去上学了?小弟可以替江兄缴纳束脩……”

    秦惟坚决地说:“不必!”

    邵子茗忙说:“哦!当然不是白给江兄,小弟的学业一向荒疏,江兄可以为小弟补习功课……”

    这小子倒是打算得挺好,秦惟一下子笑了,邵子茗看到秦惟带笑的侧脸,心头乱跳,忽然发现天格外蓝,早春时节的柳枝,嫩绿可人,风吹到脸上,如纱如绢,远方翠鸟鸣叫婉转……生活是这么美好!

    邵子茗也笑了,对秦惟说:“江兄可以看不起小弟,小弟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自幼不曾进学,江兄已经在程氏族学多年了吧?正好可为我良师益友。”

    秦惟抿唇,停住脚步半转了身对邵子茗说:“这位公子,道不同不相谋,我已经说了,不想再学了,自然也不喜给人补习功课,从此后,我不会再碰书本,不出几月,我该就将所学都还给夫子。你已经入了族学,很快学问就会比我好。你我之间,真的不需要往来!”

    邵子茗的笑容淡了些,可怜巴巴地看着秦惟说:“可是江兄!我想与你往来!江兄不教我也可以!只要江兄让我和你在一起就行。”

    我就是怕这个才躲着你!秦惟板起面孔:“你父母将你送到此地,乃是为了让你来学习的,程氏族学素有清名,你岂可荒废学业?快回族学吧,别跟着我了。”口气像是对一个小孩子在讲话。

    别人也许会觉得被教训了,可邵子茗听秦惟这么与他讲道理,却心中欢喜——至少他没不理我!邵子茗又笑得眼睛成弯:“江兄!是我父母想让我上学,我其实和你的心思一样!也不想学习了!我来这里就是想离开父母,好好玩玩!江兄不回族学,也不教我读书,这正合我意!咱们就天天出来逛街游荡吧!”开始是谎话,可是说到最后,竟然觉得这才是自己的真心话!

    秦惟满头黑线:我到底哪里说错了?!他竭力露出凶恶的表情:“公子此言差矣!这是陷我于误人子弟之地……”正说话间,秦惟的肚子里咕咕一阵大响,打断了他的义正词严——他喝了几杯茶水,本来就饿了许久,胃里那点儿饼都被冲没了,现在又空了。

    邵子茗两眼放光:“江兄!实不相瞒!小弟我早起就没吃早餐!现在饥肠辘辘,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江兄能不能带我去个酒楼饭馆,我好吃点东西?”说着,他用手捂着上腹,对着秦惟眨眼。

    见邵子茗露出小石头般幼稚向往的表情,秦惟使劲忍住了自己的笑容,努力皱眉思考——他怎么才能甩掉邵子茗?这家伙死缠烂打起来了。可是秦惟也理解他,这人上辈子熬过了几十年,现在见到了自己,怎么能不抓住?只是……

    秦惟又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邵子茗——今天的快乐,日后可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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