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睨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得不到的,就会毁掉。”梁湛语气平缓,“更何况,你与黎郡主是取德妃性命的人,我可以确定,只是没有切实的证据。我身陷囫囵之后,外面的死士就会时时刻刻等待下手的机会,想要除掉这种隐患,除非我走出困境,下令禁止。唐意航,你真的能够坐视结发妻陷入没有尽头的危险之中么?”

    唐修衡再喝一口酒,站起身来,“若连这一点都不能预料,真就是白活了一场。”他语气凉凉的,“怎么都好。内人日后若是伤及分毫,你就是下一个顺王。”

    ·

    戌时将至,雪更大了。

    站在厅堂向外看去,天地间已罩上一层银白,染亮了夜色。

    有小厮来禀,唐修衡回来了,走侧门直接进后院,又去了水榭。

    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他不去静虚斋,也不回正房,还去水榭做什么?

    薇珑心里莫名生出几许不安,步出厅堂,去往后花园。

    荷风追上来,给她加了一件连帽斗篷,又吩咐小丫鬟去传话给看门的婆子,把门打开——时间不早了,各处早已落钥。

    ·

    唐修衡其实并不想回府。想去一个空旷、清净的地方,让他暂时避开尘世一切。

    可惜,京城内外的人太多,哪里都有人。

    哪里都得不到绝对的清净。

    该回静虚斋,但已受够了眼睁睁等着长夜殆尽的滋味。

    那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困兽。除了等待,什么都不能做。

    该回正房,但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薇珑。

    她近日因自己承受的已经太多,何苦再给她雪上加霜。

    最重要的是,他头疼得厉害,心里已经焦躁至极,根本没办法面对她。

    水榭里的一切,一如他离开之前。

    书桌上的六角宫灯的光影悠然摇曳。

    他站在桌前,敛目看着罗列在案头的账目公文,片刻后,视线转移到镇纸压着的那封信。

    石楠写给他的信。一直没拆开来看。

    毫无兴趣。

    前世三十余年,四中之一的光景,都在军中度过。

    早期的军兵同僚是他的命,后期麾下的将士亦是他的命。

    真的是惜命一样竭尽全力去善待他们。

    因为帝王给的功名利禄宛若云烟,因为家园至亲远在千里之外,心里、手里切实拥有的,只有周围的人的友情、善意。——那时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是实实在在的。

    那时真的是认可死得其所那四个字。

    从没畏惧过死亡,只畏惧死得屈辱。

    惜命一样去善待过的人,到头来,就这样回报他。

    弟兄二字的分量,重不过尘世里的浮华、欲|望。

    石楠不过是一个开端。人心易变,未来不定何时,不定怎样的情形之下,又会有人步石楠的后尘。

    一个一个护着的人,到头来,要一个一个在他手里断送前程,或相反,他的命断送在他们手里。

    如果是这样,一年一年的舍生忘死,又是何苦。

    是,他不能就此否定一切,不能忘记那些不论自己怎样都会舍命追随的人,更不能忘记那些对他赞誉有加的百姓。

    可是,在前世的尽头,天下的百姓都在辱骂薇珑是祸国妖孽,将士们一面跟着他长途作战一面叹息他瞎了眼,看中了那样一个女子。

    人云亦云,绝大多数人不可幸免。

    没有人肯擦亮眼睛,透过迷雾去看真相。

    永世的挚爱,给予她的唯有永世的有形无形的伤害。

    公道何在。

    如果所做一切到头来只是要逆转局势,当初又何需付出。

    生身母亲、血脉相连的手足,一生都在为他担忧、付出。他最该付出全部心血去弥补、保护的至亲,平日连寻常人家的亲近都做不到。

    永世的牵系,给予他们的唯有永世的有形无形的亏欠。

    薇珑说过,太累了,不要来生,不要再聚。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真的是,太累了。

    他双手撑在桌案上,望着水榭外的苍茫雪色,看到了前世今生的一幕一幕,若隔岸观火,细品自己、发妻、至亲、挚友的得失。

    得到的不能喜悦,失去的不可挽回,在经历的,不知何时结束。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离开桌案,烦躁地在水榭中来回踱步。

    视线瞥过石楠那封信,他停下脚步,揉在手里,双手交握,施内力,手势旋转。

    信件在掌中化成碎屑。

    他扬手将碎屑抛开。

    碎屑在风中纷纷扬扬,无声落地。

    头疼得似要生生裂开来。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用力地按着眉心。

    无从缓解,正如那铺天盖地用来的孤寂、绝望和怒意。

    撑不下去了。

    无力再强撑下去。

    他看住置于案头的象牙柄裁纸刀,良久,拿在手里,去掉刀鞘,闲闲把玩。

    裁纸刀在他手里旋转着,从慢到快。

    刀锋几次因过于漫不经心的动作碰到了他的手指。

    鲜血沁出。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凝视着染了血的刀,眼神有了微妙的转变。

    “唐修衡。”薇珑快步走进水榭。

    她的呼唤清晰又遥远。他不情愿地错转视线,看向她。

    “唐修衡,”薇珑放缓脚步,走到他面前,手势迟疑地指向他染血的手和刀,语声轻轻的,语气怯怯的,“你要做什么?”

    “想……”剧烈的头疼让他额角的青筋清晰地浮现,“杀人。”想杀了那个纠缠她两世让她至今无安稳可言的畜生。杀了那个畜生,一切都将回归该有的样子。

    “那,带上我。”薇珑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带上我,不论你要做什么。”

    唐修衡对上她的眼睛,到此刻才发现,她眼里蓄满了泪。

    “清欢……”他为之心惊,小心地把裁纸刀放回到桌案上,站起身来,“别怕,没事。”

    没事?那前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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