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棋的时间,年少时的情浓、痴缠心头半生的相思相望在彼此心海掠过。

    在状元楼初相见,他是风头最盛的奇才程询,她是名不见经传的廖家次女廖怡君。

    只一眼,剑眉飞扬、目若朗星的男子便惊艳了她。

    他在她凝眸时望向她,唇畔现出恍惚笑意。

    一刻的对视,有了这半生的情与痴。

    姐姐尚未出阁,连亲事都未落定,他与她的事,便只有两心知。

    从不曾想到会出意外,因为两家门风都很开明。可后来就是出了意外,还是那样让她无从承受的意外。

    廖芝兰——也就是他后来迎娶的女子,在她与长辈对峙、满心绝望的时候告诉她:程询的姻缘,本该是顺应缘法,但是,程家已经先一步毁了他的姻缘。

    因为,廖芝兰亦是对他程询一见钟情的女子;因为,廖芝兰的父兄手里握着程家致命的把柄。

    廖芝兰当时冷笑着对她说:“我要你清清醒醒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他迎娶我,不要动任何阻止的心思。否则,我就让程家与我父兄同归于尽。我说到做到。”

    她不接受这种威胁,权当是廖芝兰危言耸听。

    可是,廖芝兰拿出了证据,“他的父亲,在他十岁的时候便因野心行差踏错——那是他或你能更改的?也是不凑巧,假如我没看中他,你真就能嫁给他。可是,那样出色的男子,我想不倾心都不行。”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与她,是注定无缘。

    无可挽回的局面,无法弥补的程家的罪孽。

    原来,他在年幼时就已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真正爱上一个男子之前,许多女子怕是都会憧憬有一场轰轰烈烈的□□,会认定自己即便身死也值得。

    真正爱上一个男子之后,也仍旧希望轰轰烈烈,但那要以甜蜜、快乐为前提。

    不能忍受他为自己吃尽苦头,不能忍受他及亲人都因自己面临灾难。

    就这样,有了各自的嫁娶,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

    始终记得他,始终想念他。

    想念记忆中笑容璀璨、温柔对待自己的男子。

    想到他因为缘分将尽的决绝会落泪,听说他仕途顺畅会为他欢喜。

    而今,她要失去他了,因为她有了更多的牵绊。

    ·

    程阁老回想这半生,宛若隔镜相望。

    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有似曾相识之感,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将视线错转,不再凝望那双美丽至极的明眸。

    状元楼的相见、相识之后,他便隔三差五前去廖家,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与她见面。

    熟稔之后,偶尔会相约到外面相见,与她下一盘棋,看她做一幅画,便是他喜悦的源头。

    倾心,倾情,他及时告知双亲,双亲亦是默许了的,说等她的姐姐亲事定下来之后,便给他上门提亲。

    做梦也没想过,与她的情缘会出岔子,并且是惊天霹雳。

    父亲野心颇重,为了自己能够上位,为了除掉挡在前面的绊脚石,竟不惜对人的嫡子痛下杀手,利用过的人,正是济南廖家。

    那已是致命的把柄。

    济南廖家并不时时提及,只是隔三差五向父亲行贿。在父亲看来,或许不收还不如收下,随后慢慢提携济南廖家及其亲朋。

    向父亲行贿的人,便逐步形成了一个小圈子,数年累积下来的罪行,足够砍数次项上头颅,程家也将就此覆灭。

    ——他在怡君满口回绝与他逃离之后,才完全了解父亲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先前双亲与他说过的那些,与之相较,当真是不足挂齿——正因此,他不甘心,他不为所动。

    那一晚,她最终跟他说了一句话:“来日,记得惩戒那些左右你命途的人。切记。”

    在与廖芝兰成亲之后,一次廖芝兰受不住他的冷落,与他无理取闹地争执起来,气头上为了刺痛他,说了她曾对怡君说过的言语、刁难的行径。

    那时才明白,怡君当初为何不肯与他走。她要他活着,好好儿地活下去,惩戒那些生生拆散了他们的人。

    那时才明白,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她不曾轻看他,只要保全他。

    这般的爱,重如山,深如海。

    他明白她对自己的期许,发誓不辜负。

    一年一年,他其实一直心存幻想。想与她在各自摆脱掉身边人的时候,携手度余生。可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每一日都是煎熬,又是那么短暂,总是不容许他在短时间内如愿。

    彻底销毁父亲留在廖家手里的那些罪证,他就用去了足足七年光景。那时,她已儿女双全。

    反过头来拿捏住父亲与济南廖家命脉,又用去了好几年。那时,她的儿女已经长大。

    便这样,在想得回她的路上,与她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多少人的心愿都是无悔无憾,而他,却与悔憾相伴多年。

    亏欠太多,太重,反倒很难说出口。说了又有什么用处。

    ·

    一局棋到了尾声。和棋。

    “这一次,我先走。”程阁老站起身来,“有事无事,你总会听人说起。”

    “嗯。”周夫人随之站起身来。

    他缓步向外走去。

    “阁老。”她轻声唤他。

    他止步回眸。

    周夫人一字一字地道,“程询,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么?”一个人要躲另一个人,即便是在同一座府邸,都能长期不相见,何况身在偌大的京城。

    “我们……盼来生。”

    周夫人的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程阁老折回到她面前,迟疑片刻,握住她的手,“往后,照顾好你的儿孙。”他对她如实相告,“我已无法面对这样的情形——我真的失去了你,亲手促成。”

    周夫人低头,泪大颗大颗地掉落,落在他的手上。

    那眼泪的温度,将他的心烫伤、焚化。

    “我明白,儿女是你的命脉,不可失。当时若想保住他们,结亲是捷径,你不会太辛苦。”程阁老语气艰涩之至,“前半生,你为情所困;后半生,为儿孙活着。我不论人在哪里,都会远远地看着你,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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