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教主,杨总管到了……”侍从在外面喊,只一声侍从便已经离开。

    寂静屋里起初无动静,稍后片刻,水气缭绕的池水里方咕噜噜地冒出了一串水泡,瞬即一阵水花声,东方不败从冰冷的池水中陡然坐起,进而起身,如果昨天他还在为自己自后的身体,微微有些不适的话,此刻他已能坦然面对,尤其是杨莲亭那一触,在他曾经看来好似天大的秘密,如今想来竟是可笑的紧,知道了又如何?

    东方不败踏出水池,跨过那个好似装饰的炭火盆,直视玉璧呈现出他修长笔挺的身体,他微微的愣了一下,目光淡然地扫过他的秘密,如果此刻这还能被称作秘密的话,也不是他真正还会在意的事,就好似人说鬼可怖,而见过了,那鬼也还是个人样,何惧之有?

    同样,他东方不败,依旧是东方不败,是日月神教的教主!

    他此刻在意的,只是锁骨间那一点红,隐隐约约想来竟有蚀骨的淡淡滋味,东方不败想着,耳边却听见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呼吸声。

    东方不败心中那点旖旎也被那牛似的喘息扫荡过去——真是没用!一听就知道是爬梯子一步步上来的,上气不接下气。

    “杨……杨……莲亭求见……求见教主……呼呼……真不是人爬的地儿(此句是嘀咕)……”门外的喘息声越来越让耳力极好的东方不败觉得好似打雷一般清晰可辨,他甚至可以准确判断此人正靠在靠右侧的石壁上喘息兼颤抖。

    东方不败随意地拿起池边的一件衣物披上身,随手系上腰带转身出了屋,踏进自己的主卧,信手对着床畔的摇铃弹了那么两下,立听门外侍立的人说:“杨总管,教主请!”

    然后,是脚步不稳的声音,带着虚浮走来,接着屋门那头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缝隙,一个低低埋下的头,满是恭敬地从外面进来,就在门边侍立,左看右看就是没敢往前看。

    东方不败坐在床边,看杨莲亭,不语。

    杨莲亭就站在门边,侍立垂头,也不语,只有他的呼吸渐渐平复。

    一刻……两刻……

    东方不败坐意外好心情地在床边,索把那本散了页的葵花宝典放在手中细细翻阅,然后抬眼,时不时看了看昨夜连他这教主都敢扑的“傻大胆”——  没见过当上总管不来谢恩,却在哪里站着发傻的。

    只是东方不败这么一看,却隔着书页微微走了神,昨夜倒也没在意,如今仔细一看,这杨莲亭虽非习武之人,却生得甚是魁伟,身姿也挺拔修长,肩宽腰窄臀翘,乍一看去像个不堪一击的俊俏少年郎,可看久了,站在那里竟然有卑躬不屈膝之感。

    杨莲亭站在门边也纳闷,低着头以示恭敬,大约是知道自己反正都要一死,所以也没必要装得卑躬屈膝,想自己微微低低头以示恭敬,这教主喜怒无常,要杀他也罢,不杀他也罢,他这样的人,怎么做都是徒劳,不如就这样,不做不错。

    但站了这许久,教主却一言不发,甚是奇怪,杀不杀也不说一声,就算这总管是真给他的,但是不至于一句话也不说吧?杨莲亭寻思了半天,这才想起,人家是教主,应该是自己先说话才对,但是想起也是徒然,时候都过了那么久了……

    吸气,他没请安没杀他,说明他现在说了也没用,杨莲亭就索继续站着,只是这屋里进来半日,除了那外面的风声、鸟声、以及水声,他实在在没听见其他声音,心中不禁疑惑,先是微微抬起点头,眼睛左骨碌、右骨碌,上骨碌、下骨碌——

    除了见着这屋子雕栏画栋宛若神仙住所外,就是墙上字画似是名作,未见鸟语,更别说人语,没有,静得好似无人居住一般。

    于是杨莲亭又微微地把头转动起来,心中微微惊叹,这黑木崖果然好似鬼斧神工之作,外面气势恢宏,大气磅礴,这里面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不似女人的琼闺玉宇,却在大气之中带着巧,巧中看出质朴,质朴之外又不落俗套,不禁想这屋子的主人的必是个奇人,心中神往。

    于是杨莲亭在断定屋中无人后,抬头,这一抬不要紧,杨莲亭神往的心,就好似高处坠落的翡翠裂成了无数幻灭的碎片,纷纷其他而去!

    “是你——”杨莲亭瞪大眼,很不知道死活地拿手直指东方不败,不假思索,愤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此刻就算一颗炸雷劈下来,杨莲亭也不管不顾了,怒气化作胆气,胆气化作冲动,冲动化作几个箭步直冲到东方不败面前,想要一把抓过东方不败手中的书页,先撕个粉碎,在揪住东方不败的衣领质问一句:玩我好玩吗?

    但杨莲亭没机会,他一冲到东方不败面前,东方不败就已经把葵花宝典悠闲地放在身侧,笑看杨莲亭这不要命的傻兔子往虎口里蹦,不知道杨莲亭是傻,还是吃准他东方不败不会杀他?

    “你……”杨莲亭欲动,但眼一低,脸就不自觉的红了,撇向一边,很想说:你把衣服拉好……

    都说女色惑人,雌雄莫辩的惑色其实更摄人心魂!杨莲亭心中哀嚎,这东方教主这衣服穿和不穿有什么区别?都说犹抱琵琶半遮面甚是动人,东方教主这穿却胜似不穿的模样,让他杨莲亭眼睛往哪里放好?

    所以杨莲亭冲过去,最终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揪起东方不败的衣领,而是侧目看窗棂做得很是巧——看上是翻白眼,那叫做找死;看下,有两条在衣袍下修长的腿,映着那大红的袍子,乍一看就知道那肌肤白如玉,心里还会补充看上去细腻也如玉……昨夜欢好即使片刻也纷纷来报备。

    而前面,他才不看,会流血致死,作为男人他杨莲亭很清楚,那衣袍如此随意,都是沐浴后的装扮,下面是什么,傻子都知道,就因为是傻子都知道,杨莲亭自认不是傻子,所以就会有联想,明知道这也找死……但教主不杀他,他也会被他联想灼死……

    所以杨莲亭站在东方不败面前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梗着头看着窗棂,然后不发一语,刚才拼命的气势瞬间变成脸红、气喘、像个怄气、委屈的大孩子。

    “本座什么?杨总管?”微哑的声音带着一抹亮色,隐隐如男人,却又犹如女子。

    东方不败觉得这杨莲亭甚是有趣,不禁起了逗玩之心,倒也没想到杨莲亭是因他的模样而万分窘迫,遂起身,绕着杨莲亭踱步,发现他到一处,杨莲亭的眼就迅速移向相反的方向。

    “教主……想是弄错了,莲亭无才,不能胜任此职,不如……”另请高明?随便放我回家!

    杨莲亭很想闭上眼,不让这魅影惑了心智,对一个男人,还是东方不败想入非非,那不用想也是千刀万剐的罪,他杨莲亭可是三代单传……他爹可是盼着他回家抱孙子,就算死,也该有一个光宗耀祖的理由,因男色死?太冤,而且他杨莲亭其实喜欢女人!

    “你是说本座眼神儿不好使,选错了人?”东方不败走到一边的书案处挑眉,心道:莲弟你想回家?昨夜那样了,难道不知道洞察了秘密的人,要么誓死效忠,要么只能死吗?

    “莲亭不敢,莲亭没有武功……”杨莲亭面向东方不败的方向埋头看地上,努力找蚂蚁。

    “黑木崖都是会的,随便指个人教你就是了。”东方不败把书案上的信笺一份份打开扫过,或是随意批个字扔至一边。

    “莲亭拙笨,自小就不是个习武的料……”

    “四肢不勤罢了,本座命人加上皮鞭督促,难有不会的!”抽不死你!

    “教主,莲亭不是江湖人!”想到皮鞭加身,杨莲亭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笑话,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难不成你石头里蹦出来,和石头一起长大的?”

    “教主……”

    “杨、莲、亭!”东方不败厉目一扫,少见的好耐心一扫而空,手中的一丝线绕过杨莲亭的颈部,低问;“你要活,还是死?”

    “活……”杨莲亭眼看东方不败手中的一丝丝细线,丝毫不知道那细线是如何绕过自己的颈缠绕的,只能看着东方不败此刻还能气定神闲继续看信笺,一边冷笑不已,似是那信笺上写了什么可笑的东西。

    东方不败没有马上说话,似是看信笺,霎时间忘了杨莲亭的存在,埋首于教中杂务中,微蹙着眉,杨莲亭偷眼看去,也愣了神,不自主的暗赞教主果然好模样,甚至比夜晚还更好看,他就不知道,怎么他就把东方不败当女人了?又亲又搂……不死等待何时?

    越想,杨莲亭走神越明显,一双眼珠儿跟着东方不败脸上一颦一蹙,把昨夜与之前的点点滴滴又细细地反复琢磨了一遍,不懂——

    不懂东方不败为什么当初没杀他,还救他?不懂昨夜东方不败为何会来,自己那样他却不恼,还是教主……好男色?

    想到这,杨莲亭心中暗暗失色,把埋首于教务,却还是拿着一红线拴着自己脖子,而浑然不觉的东方不败又想偷偷看了一遍——

    “本座素来不爱强人所难,给你两条路,一是当总管,二……”

    东方不败忽然抬头,起身扔掉了手中最后的一封秘信,把笔也横到一边,向刚才一直在他身上偷瞄的杨莲亭走来,处理完公事,东方不败决定好好调理调理一下,这个胆敢对他说“不”字的人,多少年了,这个字都不曾再听见。

    杨莲亭立刻收回眼神,俯视地面,东方不败那外袍,大冬天不怕冷的披一件,很让杨莲亭佩服又烦恼,但心里很不踏实。

    东方不败走一步,他的心抖一寸,东方不败压住话不说,他杨莲亭心就悬在空中摇摆,一头是美色惑人、一头是黄泉路招——

    他杨莲亭自认只是个普通小男人,没有先贤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定力,也无江湖高人临危不惧的胆气,他只能埋头掩饰自己的脑中旖旎画面,努力挥开,那衣领处随意露出的一片雪白,再挡走余光处,在衣袍下时隐时现的大白腿,然后挥开想要撕开衣袍看究竟的冲动,努力告诉自己,美人不是美人,而是一把随时会刺穿他心口的利刃。

    “杨总管不敢看本座,是心中有鬼怕示人?”

    东方不败觉得有意思,这杨莲亭是唱戏的不成?前一刻气势汹汹、后一刻像个傻帽,此刻倒是十足地奴才憋屈样,他东方不败不敢说自己俊美夺世,但也绝对是个美男子,至于让他像看见洪水猛兽一般!还是……

    发现他东方不败是男的?在后悔?或者……

    东方不败的脸瞬间就沉下来,探手指向杨莲亭,冰冷的指尖滑过杨莲亭的肌肤,低眼看杨莲亭吊着的手:“这手……不该接的!”死人不需要用手!

    杨莲亭立刻回神,瞪大眼直视东方不败眼中的杀意,瞬间明白东方不败所指,刚才旖旎的心顿时沉沉落下,无声了。

    “你知道什么了?”东方不败的指尖停留在杨莲亭的衣领处,滑向锁骨,无视指腹下微微绷紧的身体,他记得自己哪里有一抹红,是杨莲亭昨夜留下的,他不过是在提醒杨莲亭一些事情,他不想杀他,但人若不识抬举,那就只能死。

    “莲亭一无所知!”冷汗顺着杨莲亭的脊背一滴滴滑落无声,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任命为总管了,昨夜他……触及了一个秘密。

    “说得好!”东方不败笑,心里赞许杨莲亭并非真傻的无可救药,活着也许有用,所以他以牙还牙地拿手滑过的杨莲亭的肌肤,提醒杨莲亭,他东方不败很清楚他昨天到了那里。

    杨莲亭没动,只是自以为的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他记得父亲说过,人与人之间最不该知道的就是别人的秘密。

    “江湖上知道秘密的人结局只有三种:一种割掉了舌头,据说会写字的会被断掉手;第二种就是死人,据说死人的嘴巴最牢……不过本座觉得死人也会说实话,最好的办法是先杀后烧,化了灰就没什么秘密了,你认为这方法如何?”

    东方不败的手在话语末尾,正好停顿在了杨莲亭昨晚最后触及的地方,东方不败以为会看见杨莲亭青白着一张脸望着他求饶,结果他垂眼,也微微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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