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话。

    穿戴整齐后,许延去唤了候在门外的宫人送上饭菜,宫人应声,他走回来将案几上的卷宗整理一番,无意中翻到几页,对照着前面的文书查看蛛丝马迹,待回过神,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他看到谢临泽正低声和宫人吩咐几句,随后宫人退了下去。

    许延问:“怎么?”

    “让他再送一份你爱吃的桃花酥上来。”谢临泽单手撑着桌边,“快过来用饭。”

    许延向他走过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进京来找你吗?”

    谢临泽一歪头,露出了一个愿闻其详的神色。

    对方含笑道:“陛下,你做桃花酥的手艺可不如你的剑法啊。”

    谢临泽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不由扶额,“你发现了,我当初跟你离开镇子时间太紧,没能处理掉。”

    “好在你没处理掉,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许延舀了一碗白粥,放在他的面前。

    他挑起一边眉,“借口,明明是你想来。”

    “是是是,是我想来,那你呢?”许延凑近了他,“你为什么要做桃花酥?”

    两张面孔的距离极近,谢临泽笑得惑人:“当然为了哄你开心啊,六公子。”

    他感受到对方落在他脸上的呼吸,在许延有动作之前,舀了一勺白粥塞进他的嘴里,“吃饭。”

    许延的左脸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勺鼓起来一块,默默地盯了他片刻,才向后一退,吃起饭来。

    不一时,宫人躬身进了寝殿,放下一碟桃花酥,又将托盘中的一碗药放在谢临泽面前。

    男人在许延出声询问之前,道:“只是提神的药而已,最近总是有些困乏。”

    许延想到了昨晚的事,点了点头,在男人喝完了药后,递给他一块桃花酥。

    谢临泽盯着面前的桃花酥,原本漆黑一片的视线逐渐朦胧起来,渐渐能看清一些微光,他抬手接过,两下咀嚼完了,起身去酒架边拿酒。

    向前走了两步,眼前的事物却没有清晰起来,反而却很快的再度陷入一片黑暗,谢临泽怔了怔,听见身后许延在说话,明明就在不远处,可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许延道:“这会儿才清晨,别总想着喝酒。”

    他说着看见谢临泽僵硬地回过身,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怎么了?”他敏锐地感觉一丝不对劲,站起身来,下一刻便见男人的嘴角流出一缕血来,没能吐出一个字,整个人向后倒去,摔倒在白玉地板上。

    许延在那一瞬间简直连心脏都停跳了,他快步上前,桌几被他撞地向一边歪去,他抱着已经丧失意识昏迷过去的谢临泽,感到对方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一块寒冰。

    “临泽?临泽?”许延唤着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僵硬着有些不听使唤的手去探他的鼻息,幸而还有微弱的气息,堪堪让他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

    宫里陷入一片慌乱中,人人提心吊胆,太玄殿跪了一地束手无策的太医,全让季函大发雷霆地赶了出去,周垣马不停蹄地进了宫,急匆匆地走进太玄殿,顾不得看寝殿里两个男人的神色,来到榻前,将手搭在谢临泽的腕上号起脉来。

    静了片刻,周垣的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样了?”许延按捺不住地问,旁边的季函也看过去。

    周垣拿给案几的药碗,指上沾了一些药渣,仔细察看了一番,神色沉重地开口:“药里没有毒,是我先前诊断失误开的方子,只是用来压制毒素,暂时可以使双目清晰视物的药而已。陛下的症状像是久积的毒性压制不住,进而反噬,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般隐晦的毒性,若不是因为毒发,寻常难以察觉,倒不像是中原人所制……”

    他看向许延:“这么看来,先前他的目盲,也并不是普通的雀目症,而是毒性在……”

    许延的脸上布满了森冷的阴影,声音寒彻入骨,“不用跟我顾忌,接着说。”

    周垣道:“毒性在蚕食他的五感。”

    静了一瞬,寝殿内的空气似乎被抽离干净,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许延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了季函,笃定而又恶狠狠地咬着牙:“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季函被他一抓慌乱了一息,接着沉静下来,任凭对方扯着他的衣襟,冷冷地和他对视,“是,我知道,可没人能救得了他,你知道他身体里的毒在什么时候中的吗?”

    没等许延继续问,他兀自地答道:“先帝在位期间,就连他的父皇和母后寻遍了天下名医都救不了他,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许延睁大了眼睛,脑海里如同灌进冰水,忽然想起不久前才问过谢临泽的话:“当年的围猎去了那么多王公子弟,你怎么没去……”

    他还清晰地记着对方是怎么答的,“当然是因为父皇怕我去了又惹下乱子,把我留在宫里了。”

    先帝去世时谢临泽不过十七岁,早在那个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混乱之间,又想起他当年去给谢临泽送药的最后一面,那个大雨之中绝望而黑暗的眼神。

    他怔怔地松开季函,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那就没有办法能救他了吗?”

    周垣沉默半晌才道:“我会尽力,只是对于皇上所中之毒,季首辅可知一二?”

    “是佛罗散。”

    周垣听到这三个字变得错愕起来,佛罗散他曾在医书古籍当中见过,以北地雪峰上的佛罗花为引,加以上千味含有剧毒的药材炼制,但他以为此毒只是传闻而已,并不存于世上。

    季函:“要救谢临泽还有一线生机。”

    他面对许延看过来的目光接着道,“在青辞身上,他可能会有佛罗散的解药,但是他绝对不会交给我们,他一直妄图以解药控制谢临泽。”

    许延:“他现在何处?”

    “不要想以武功与他相搏命,就算你能赢得了他,他的身边还有玄蝎卫。”季函道,“青辞一贯行踪莫测,但他时常留居在渡云道观,你或许可以去那里寻找解药。”

    许延看向床榻上昏迷的谢临泽,“他还能撑多久?”

    周垣:“他不会死,但是会渐渐失去五感,变得和一具尸体没有区别。”

    许延从木架上取下刀,大步向外走去,身后传来季函冰冷的声音:“小心行事,不要被青辞发现行踪。”

    夜渐深,其余几人退出寝殿,留下外面一众侍卫以及南镇府司看守。

    谢临泽躺在一片黑暗中,意识深深陷入无尽的梦魇中,铺天盖地的鲜血以及惨叫声,源源不断地涌来将他淹没,越去挣扎却沉沦更深。

    这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畔轻声唤道:“谢临泽……”

    “谢临泽……”

    他跟随着那呼唤声淌过无穷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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