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陛下醒着。

    我进了屋,看见他正襟危坐,身着朝服,头戴王冠。

    我想他大概是又开发出了一种新的犯病方式。他已经很久不需要上朝了。

    我上前向他行礼。

    他向我招招手:“过来孩子,你似乎很痛苦。有什么困扰,来跟我这个老人家说说吧。”

    他言语清楚,目光清明——不过并不能因此就判断他没犯病,他之前把我认成我妈的时候,目光也很清明。

    我伏在他的膝头:“外公,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他答道:“只要爱上了,就不是不该爱的人。”

    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平静而慈和:“你真像你妈妈。”

    我虽不确定他认出我了,却也笑了出来:“您前几天还抱怨我不像我妈,太像我爸呢。”

    他抚着我的头发:“你有她的眼睛。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扑到我怀里对我说,父亲,我爱上了一个人……”

    “你跟她一样,我毫不担心。你会把什么都趟过去、跨过去。你会把命运握在手里。”

    我苦笑:“是吗?可我觉得现在是反过来的……我正在被命运肆意玩弄呢。”

    外公:“我这个老头子,能为你做的不多。”

    他站起身来,传唤下人:“去召集书记官、掌玺大臣、军务大臣、财政大臣,我要在这里召开御前会议。”

    我在这具干瘦的身躯上,依稀看到了掌国五十年的大帝之风。

    “我,‘铁骨者’曼文大帝之子,孪河城和岩流堡的领主,帝国皇帝,乔索·加洛林,承认我的外孙,玫瑰堡公爵与薇薇公主之子,诺卡·皮亚宁为帝国的皇储与我的合法继承人,在我去世后继承帝国皇位和我的所有领地,是尔等所有臣民的君主与领袖,你们须服从他的统治,否则即以叛逆论处。”

    御前会议上,皇帝陛下当着所有重臣的面说了这番话,并亲手签署了相同内容的国书,尔后身着朝服、头戴皇冠,溘然长逝,结束了他长达五十年的统治。

    一个时代在我面前轰然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写这章的时候,脑子里的bgm是这样的: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永相随~~~~~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在写西游记。

    第一次用代码,非常激动,对我来讲这就是加长林肯,不接受不同意见。

    第16章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对于认我为帝,布雷他们自然是老大不愿意。但老皇帝清醒得太突然,走得更突然,根本没给他们留下反对的机会。皇帝遗命言犹在耳,国书白纸黑字,大家都是体面人,不好公然耍赖皮;但要他们就这样拥护我登基,又不太甘心。

    还是我先说话了:“陛下魂归天国,请通知大主教前来为陛下行祷告仪式,我们也该立即开始筹备葬礼。”

    不出意料地,谁都没动。

    布雷:“明天即是五月节庆典,全帝国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之中;我建议我们先把悲痛之情压在心底,节日之后再公布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

    乌尔斯立即附和道:“我同意布雷大人的意见。五月节是民众感沐神恩的节日,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人民的混乱和恐慌,影响到神的荣光。”

    可能我终于从热恋的低智状态中恢复过来,可能我把他们排除出怀疑范围后,终于可以平静地审视他们;我终于发现,这些人的心思都直白赤裸地写在脸上,我甚至有些不明白,之前为什么因看不清他们的目的而头痛。

    他们不想揭竿造反,但也不想我当皇帝。

    马特他们之前为了对抗布雷,不得不站在我这一边;现在真到了王朝改姓的当口,态度又迟疑暧昧了起来。

    我慢慢道:“五月节的庆典要持续十天。现在五月的天气,你们打算把陛下的圣体捂到什么时候?”

    马特:“王宫有冰窖。”

    我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几乎说不出话来——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因为愤怒。

    “一天,我只同意隐瞒一天。明天祭典结束后,立即对外宣布,组织葬仪。”

    布雷盯着我。

    我与他对视,毫不退让。

    最终他向我欠一欠身:“遵命,殿下。”

    五月节祭典有千年的传统,今年这个可能是千年来气氛最诡异的一次。

    祭典由三方主祭:皇帝、玫瑰堡的领主、主教。

    皇帝,死了,别人还都不知道;我呢,是名义上的皇储,实际上的皇帝,但谁都不承认。

    玫瑰堡公爵,那是我哥。

    主教,慈眉善目的,但他很可能杀了皇帝全家。

    他身后还跟着个大执剑官,一天前刚刚跟我睡了觉,现在啥都不知道,就知道看着我笑。

    掌玺大臣,一定要跟来彰显存在感,但跟谁都不太对付,有点尴尬。

    典礼开始前,就是这样一群人在內殿里假惺惺地互相寒暄。

    我昨天还跟掌玺大臣因为服饰仪制的问题争执了一番。这种正式的场合,穿着打扮都是有严格讲究的。我的意思是,按皇帝的仪制来我就不指望了,但起码要给我王子的仪制;布雷不同意,非说就算你是皇储,你也不是王子。最后还是我是把先帝遗旨搬出来,“你们须服从他的统治,否则即以叛逆论处”,为了穿个衣服差点判出去个谋反罪,这才争取来个王子的仪制。

    其实都是大男人,谁会纠结这几件衣服的事儿——只不过我们都知道,这才不是几件衣服的事儿。

    在祭典这种场合,我不是王子,却穿了王子的衣服,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个信号。

    主弱臣强,我只能咬牙撑住,一步都不能服软,退了一步就有一万步。

    所谓开祭仪式,就是主祭人对着神像行礼、祈福、念祝词,贵族在一旁观礼,平民在远一点的地方观礼;完事之后平民到街上唱歌跳舞,贵族在宴会厅里喝酒寻欢。

    就是个非常简单的事情,背好自己的几句祝词就行;背不好就抄别人的,人家说什么跟着说就可以,反正大家都是随便说说。

    偏偏就有人搞事情。

    布雷一开口,我眼皮就一跳。

    我突然想——这个人,一定要隐瞒外公的死讯、一定要跟着我上祭台,他肯定是要搞事情。

    可是我阻止不了他。

    他慢悠悠念完了那几句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陈词滥调,然后说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

    “我还有个私人的请求——祈求我主能护佑我的爱情。”

    从这位野心家嘴里听到“爱情”这个词,我觉得我耳朵都要流脓了。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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