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上前报了名讳见了长辈礼,老大夫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我搀着老大夫走进屋里。

    “这么说,朱彦被放了出来?”

    “是。师父犯了连坐本不该豁免,今上感念孝恩做了大赦,这才擦着边儿的赦了的,中间有不少缘故咱们也不清楚。”

    老大夫神情颇为沧桑,而后感慨着笑了笑:“即使大赦,也没瞧见几个能豁免连坐的……那时候很辛苦吧。”没等人答话,又径自感慨:“朱彦他福分不小,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

    长这么大了也没听听见他老人家夸过几次人,这次这么一说自己反而先不好意思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激。

    正在这时候,由门外进来一个手端托盘的小童,挨个给座上的人行礼,然后上了茶又退了下去。

    老大夫看我盯着那孩子不放,笑道:“怎么?想起小时候了?”

    我也笑了起来,痛快的承认:“是,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慧眼。”

    “瞧这话说的,大了大了,反而不贴心了。”老人捻捻胡子,不甚赞同。

    我有些委屈的看向老人,眨眨眼道:“怎么会呢?”

    老大夫伸手拿来帕子擦了擦双手,一边又道:“别犯贫了,说吧,什么事儿?”

    一看有谱,我马上坐正了身子,正色回道。“恩,是师娘……”

    “你师父叫你来的?”

    我垂下眉:“没有,师父总说顺其自然,阿卡就是觉得总该做些徒弟该做的,师娘是师父心里的一刺,不拔了它,师父永远不得解脱。”

    老大夫皱起眉思忖片刻,慢悠悠的摇头道:“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没必要连他家里的事情也揽下,你以为你阿卡是谁?——天外的神仙吗?呵,太过不自量力了。”

    我怔住了,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外面无声的打着白闪,电光耀亮了半边天……霎时光线又暗了下去,小童忙跑进来点亮烛台,就着模糊的烛光,看见老大夫轻声训斥了小童几声,小童连连点头,恭敬到不行。

    我坐在椅子上,如若针毡,左右扭了扭才舒服一些,于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蓦然口中升起一股浓郁的黄连苦,心气也慢慢降了下来,脑中想的也慢慢变得清晰。

    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帮到师父?不是我夸口,就算大师姐是师父的亲骨又能如何,莫说她一介女流行事不变,就是上面那几个师兄也不会做到我这地步,要说我是图师父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思来想去,自己帮忙,无非就是想有个长辈,有个小辈;有个父亲,有个孩子;有个进门有人接,出门有人送,到了睡觉的时候炕头总是热乎乎的家,要是说为了家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仿佛也不算什么啊……

    无奈的撇撇嘴,求助似的望着自顾自折帕子的老人。

    “这几年老夫也听到了一些朱彦媳妇的去处,不过不知道变了没有,毕竟过了这么久了。”

    “应该不会变吧。”我揉揉眼角,问的不大肯定。

    “哼,那可说不好。你先去外县他闺女家打听打听吧,按理说人家正儿八经的独生女不可能不管她亲娘。”

    我一拍脑袋豁然清醒:“对对对,还有大师姐呢……我早该想到的。还是先生厉害。”

    老大夫扯了扯嘴角,嘟囔道:“怎么越大越活回去了,小时候挺稳重的孩子。”又看了看我正儿八经说道:“记得先是要备下礼单,也让那女娃在夫家长长脸。”

    随即老大夫执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些要送的东西,又嘱咐许多,我一一应着,就像回到从前每年年底都要准备拜师礼一样,永远都是老先生替我张罗这些事情。转念又想到大师姐的家庭。这里婚嫁十分注重门当户对,也讲究娘家权势地位,师父犯了连坐,想必大师姐在夫家说话也不若从前硬气了吧。

    心想还是老人理得清这里面的关系,继而庆幸先来拜访先生果然是来对了。

    之后老大夫并没留我们吃午饭,茶喝了三过,到了送客的时候也没留人。与白鹤回到客栈,不久之后雨又下了起来,伴着风号呼着拍打门窗砰砰作响,潲进不少水地面湿了一大片,因该是台风过境了。

    白鹤放下鹰架,拍拍手:“这小鸟就这么放着?”

    我好笑瞪他一眼,点亮了烛台端着细细看去:“这哪是小鸟啊,海东青啊海东青,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有这么邪乎?”

    “恩,这是训好的,回去了让小麦认了主儿,到了秋猎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还要记得让店家准备生。”

    “你真在乎这畜生,对你那徒弟也真是掏心掏肺。”

    那是,我第一个徒弟能不疼吗?

    将叠好衣物放好,扭头看眼白鹤:“别说了,看这天色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了,正事儿也要等天晴了才去做,先给你买几套成衣吧,你身上的还是补过的呢。”

    “我觉得很好。”他扯扯衣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以后若是还有破的,阿卡还能给我缝补吗?”

    我别过脸,呐呐说道:“大少爷,你可穿不上破了洞的衣服哩。”

    “说了是假设的!要是有的话,你愿意不愿意?”

    ——我不知道。

    “告诉我呀,阿卡,你是愿意的,对吧?”

    ——我痛苦的不停摇头,不要逼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阿卡,我是认真的。我也真的不迫你。”

    这话已经第三次听到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来坐下,听我说会儿话吧,”白鹤将我拉到床前并排坐下,“有时候觉得咱们离得很近,同样是习刀,也特别谈得来,我很喜欢你。”

    我睁大眼睛看向他,白鹤拾起我的手,握住,放在他的膝盖上,手心手背连着手腕都被捂得热乎乎的。

    “我喜欢你,第一次看见你,你帮我杀敌就喜欢上了,当时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厌恶那些男人之间的□,你岁数不大,以后还要娶妻生子,之后也没机会说出口……毕竟我们生活还是不同的,认识时间也短暂,要是这样就把你拉进这个圈子,万一以后生活的不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交代了。”

    我脸上火热,迟钝的点点头。

    “其实,本来要把你忘了的,而且再次见面那会儿也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惊心动魄,就想着和你好好相处帮帮你,到了现在再想放下,”白鹤自嘲的笑了笑道:“呵,仿佛也晚了……”

    听到这儿,我猛的呛了一口气,嘴里各种滋味骤然爆发,刺激的鼻涕眼泪一块堆流了下来,狼狈到不行,白鹤被我吓了一跳,连忙帮我擦抹。

    我摇摇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垂着眼低声说:“容我想想行吗,我原来也不是、不是那个。”

    “成。我原是想,你也二十多了,竟然还没成亲,可能也是我这样儿的……你知道,就是我这样的原因。也是我私心作祟吧,我只是想探探你的主意,你答应能想想,已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谢谢。”我脑袋乱的很,鬼使神差的就挤出这么一句,说出了又马上后悔了。怎么搞的自己跟个肥皂剧的小女孩似的,自己不喜欢也不知道拒绝,还要说什么谢谢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之类刺激人的话,真是个王八蛋。

    第三十一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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