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满头大汗的退开,她却走过来,递给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断箭。

    那一刻,燕询的心突然抽痛,他的眉轻轻蹙紧,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去接,淡淡的说道:仇家已死,不必再留着。

    是啊,这队犬戎人一个也没逃掉,连大汗王都死了,还有什么仇家。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要留着一切伤害过自己的兵器,直到报了仇,才会将那兵器毁掉。

    原来,并不是完全忘了的。就算已经刻意不再去想,有些东西,有些岁月,还是从生命中走过,留下了刻骨的痕迹。

    不知道站了多久,远处的风吹过来,带着燕北高原上特有的味道。

    燕询静静的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楚乔,他们离的那么近,好似微微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可是就是这么短短的距离,他却再也没有跨过去的机会了。他可以 让天下人匍匐在他的脚下,他的刀锋可以征服每一寸不臣服于他的土地,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竭尽全力毁灭一切他不喜欢的东西。可是唯独面对着她,他无能为力。

    有一种叫自嘲的东西,渐渐的在心底升起。

    燕询牵起嘴角,想要笑,却只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突然转过背脊,背影如巍峨的苍松,挺拔孤傲,却又坚强的好似能撑开天地。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远去,步伐沉重,却越走越快。

    燕询,保重身体

    有人在背后轻唤,是谁在说话她又在叫谁

    燕询,燕询,燕询,燕询,,

    恍惚间,似乎又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被魏舒游砍断小指,她在夜里悲伤压抑的哭,一遍遍的轻唤着他的名字。

    燕询,燕询,燕询,燕询

    可是,终究再也没人这样唤他了,他是陛下,他是皇上,他是天子,他是朕,他是寡人,他是这天地的君主,却惟独丢失了名字。

    燕询,燕询,你还在吗,你还好吗,你得到了一切,却又失去了什么,你真的快乐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活一辈子,不是只有快乐就可以的,有些事,你做了未必快乐,可是你不做,却一定不会快乐。最起码,我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他越走越快,步伐坚定,背脊挺拨,他的手很有力,紧紧的抓住马缰,就那么跳上去。

    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心底钢铁般的防线被人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块,他要离开马上必须立刻

    排山倒海的回忆呼啸着涌上来,那些被尘封了很多很多年的东西像是腐朽的枯村,就这样挣扎的爬上他的心口。他要压制,他要摆脱,他要将所有令他恶心的东西统统都甩掉

    软弱、悲伤、悔恨、踟蹰

    所有的所有,都不应该存在于他的身上

    可是,当所有的东西都离去之后,有两个字,却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的蔓延上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喉管,他的嘴角。那两个字敲击着他的声带,几次将要跳出来。他紧紧的皱着眉,咬紧牙,像是嗜血的狼,眼睛泛着红色的光。

    可是尽管这样,那个声音还是在胸腔里一遍一遍的横冲直撞,所有的回声都渐渐汇成了那两个字:

    阿楚,阿楚,阿楚,阿楚,阿楚。

    没有人可以体会,没有人能够知道,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

    他深深的缓慢的呼吸,好似将那些东西一点点的咽下去一样。

    好了,都结束了,不要再想,不要再看,不要再留恋。

    走吧,离开吧,早已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你的坚定而烟消云散,所有的记忆,都将随着岁月的流逝化成飞灰,所有的过去,都将被你遗忘,成为无所谓的尘埃。

    好了,没事了,我是大燕的皇帝,我是他们的王,我坐拥万里江山,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马蹄踏在冰冷的雪原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细小的冰棱飞溅着,一点一点的随着远去的人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前方光影弥漫,金黄色的战旗高高的飘 扬,漆黑的苍鹰在旗帜上狰狞的招展着翅膀,那是他的军队,他的人马,他的天下。更是一把黄金打造的锁链,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一切,牢牢禁锢在那个 至高的位置上,容不得一丝半点的犹疑和徘徊。

    终究,他是大燕的皇帝,在这座以良心和鲜血白骨堆积而成的江山上,他没有回头的资格。

    于是,他真的就这样挺直背脊的走下去,不曾回头,一直不曾回头。

    步伐坚定,眼锋如刀,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永远如钢铁般坚强勇韧,不会被任何磨难打倒。

    那一刻,楚乔站在漫天的风雪中,看着燕询的背影,突然间似乎领悟了什么。他的身侧有千千万万只火把,有千千万万的部下,有干千万万匍匐于地的随从,可是不知为何,她望着他,却觉得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独。

    也许,曾经的她真的走无法理解。

    那种痛入骨髓的仇恨,那种从天堂趺入地狱的耻辱,那八年来心心念念啃噬心肺的疼痛。她纵然一直在他身边,但却无法代他去痛去恨,如今回想,两个曾经一路扶持,誓言要一生不离弃的人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难道没有自己的原因吗

    她曾说过,不隐瞒,不欺骗,坦诚以待,永不怀疑。

    可是她真的做到了吗没有,她的容忍,她的纵容,她的退避,她的冷漠,终究让他在这各路上越走越远。说什么性格决定一切,说什么他会如此乃是命数使 然,难道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责任开脱吗平心而论,在他慢慢转变,在他一点一点的越走越远的时候,她可有用尽全力的去阻止可有竭尽所能的去挽回可有正式 的向他提出抗议,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没有,她只是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才去怨他怪他,却并没有在之前作出什么实质性的努力。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她把她所认同所崇尚的一些理念当做理所应当,天真的以为别人也会这样想。却不知有些事情就如河道,不经常去疏通,不去维护,定会有决堤的那一天。

    说到底,终究是他们太过年轻,那时的他们,对爱情一知半解,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维护这份爱恋。只固执的单纯的认定什么对 对方是好的,就一声不吭的去做,却不明白,困难贫穷绝境仇恨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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