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些难以面对的,他沮丧地低下了头。

    唐绪在食堂草草吃了饭,再回到家,看见他的那套床单被罩已经被洗好了,平平整整地搭在阳台的晾衣杆上。

    床头有唐错留的字条,说他不知道新的床单被罩放在哪里,所以没有帮他重新铺好,另外就是因为爸妈今天要回来,先回家了。

    唐绪坐在光秃秃的床上捏着那张字条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字条收进了抽屉。

    也罢,等明天见了文英,再去找他吧。

    周六的傍晚,唐绪提前二十分钟来到了和文英约定的地点。本来文英说的是找一个咖啡馆,但是不知为何,却在昨天打来电话,将地点改成了一个麦当劳。

    唐绪站在麦当劳门口,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三两落座的人群,用餐的,闲聊的,甚至还有凑在一起玩着什么纸牌游戏的。他再一次下了结论,认为这真的不算是一个适合聊事情的地方。

    他找了一个相对来说僻静一些的、靠窗的位置等文英。他没见过文英,却在她推开大门的时候,就凭着那股气质认出了她,他朝那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人招了招手,那人的视线搜寻到这边,笑了笑,走过来。

    “唐先生来得很早啊,”文英坐下来,轻声开口,没有过于生疏的寒暄。

    唐绪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习惯早到。”接着他看了看四周,“文医生为什么约在麦当劳?”

    文英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来说什么正经事的样子,坐下以后就开始闲闲地研究着桌上贴着的儿童套餐宣传单。听到唐绪的问话,她弯着嘴角问,“怎么,唐先生觉得这里不好吗?”

    “只是觉得不太适合谈话,”唐绪摇着头,“我很久没来过麦当劳了,我去点餐,文医生要什么?”

    没有推脱客气,文英说,“一小份麦乐鸡块,一杯可乐,不加冰。”

    “晚餐时间,就吃这些吗?”

    文英莞尔,“保持身材。”

    文英给唐绪的第一印象很好。或许是由于她是心理医生,对人的心理知悉甚多的缘故,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让唐绪觉得恰到好处。一定程度上,他不是很喜欢客气推脱的那一套,一是因为他本身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二是觉得,为一些小事周旋来周旋去,太浪费时间。

    很快他就托着餐盘回来了,除了文英要的两样东西,餐盘中只多了一杯加冰的可乐。

    “不吃点什么?”文英问。

    唐绪礼貌地摇摇头,“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快餐。”

    文英正将甜酸酱揭开,听到他这样说,只是轻轻笑了笑。

    “唐先生刚才问我为什么选在这里,”文英捏起一块鸡块,蘸了蘸酱,“这个地方没有让你想起什么吗?”

    唐绪一愣,看着文英将那一小块东西放到嘴里,咬掉一个小角。

    也是这个动作,突然触动了他的记忆闸门,一个熟悉的场景被抛光蹭亮,跃然于眼前。

    文英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表情,这会儿见他眉尾都收紧了一些,便知他是想起来了。

    “我也不爱吃这些东西,平时也不让我女儿吃。第一次来这里,是思行带我来的。本来按照职业操守来说,我不该随便和人透露病人的情况,但是思行的情况特殊,或许因为我也是做妈妈的,他在我心中更像是我的孩子。我为他治疗了三年,自然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思来想去,只有您能帮他。绕弯子的话我就不说了,唐先生,我从思行的口中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也听过很多遍你将他送走的原因,经过。但是那都是思行自己的理解,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今天我还是想听您亲自说一说那时的原因。”

    杯中的冰块随着一个轻微的晃动彼此碰撞了两下,又颤颤巍巍地归于平静,比起刚刚被放进杯子里的样子,棱角已经少了一些。

    唐绪下意识地将手一只手伸到兜里想要拿烟,又才想起来这是在公共场合,收回了手。他将可乐推到一边,两只手叉在一起放在桌子上。文英略微调低了视线,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没说话。

    关于那段记忆,唐绪很少回溯。

    他带了唐错一年多,一直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将唐错教的出类拔萃,也起码是教会了他基本的礼貌,是非。他确实没想到,那次他们去野炊的时候,唐错会将时兮推下山坡。更没有想到,在他质问唐错的时候,他会梗着脖子跟他吼回来。

    “我就是讨厌她!她说以后想跟你一起生活!我才是跟你一起生活的那个!她要跟我抢你!”

    “我就是故意推她的!我没有错!她把你抢走,她想都不要想!”

    那时唐错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能轻易点着他体内的那一百吨炸药,气得他扬起了手,想狠狠地打他一巴掌。但是,尽管连手都举到了位,他还是没能打下去——他在刚开始带唐错的时候就跟他说过,无论他犯了什么样的错,都不会打他。

    他记得当时自己点烟的手都在哆嗦。他对唐错失望至极,也对自己失望至极。他十分不明白,唐错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知道唐错明不明白双腿、双脚对于一个将舞蹈视为生命的人的意义,但是不管唐错懂不懂,他懂。甚至,他那时候后怕地在想,如果那个山坡不是个小山坡,如果再大一些,再高一些,再陡一些,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交叉在一起的手紧了紧,唐绪说,“我看到了他推时兮,看到了时兮滚下去。后来时兮在做手术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他跟我说……”

    说到这,唐绪停住了,他开始从记忆里挑挑拣拣,想要组织出一句可以完全表达唐错态度的话。

    “因为时兮小姐说,想要跟你一起生活,思行认为你是他的,而时兮小姐想要从他身边抢走你。”文英顺着唐绪的话接了下去,语气轻柔缓慢,但字字准确,没有丝毫冗余地就概括了当时让他难以置信的内容。

    唐绪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他不知错,也不认错,那时候他……太偏激,可能是因为童年的生活而没有安全感,所以对我过于依赖。”

    文英在这时才收了脸上的笑意,略显沉重地,摇了头,“虽然后来思行确实很偏激,但那时候他并不是偏激。”

    唐绪微诧,以询问的眼光看向她。

    “有些小孩子会对于很喜欢很喜欢的玩具有占有欲,或许这个比方不太恰当,但是我只是想纠正唐先生的观点,”文英说。

    “他不是偏激,他只是在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先懂得了什么是占有。这也是后来他厌恶自己,将他对你的感情归为一个不耻的错误的原因。”

    第二十二章

    如同到达了高海拔的山顶,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而艰难,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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