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冷冻仓旁边,跪着一个衣着得体端方的中年男人,他身边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正敞开的那盒里是一套修剪工具。他从仓里握出一只死白软绵的手腕,神情专注地修剪着对方的指甲。

    这情形已不足以用诡异来形容,一身西装革履的杭锋像个病态得无药可救的恋尸癖,他俯身在冒着冷气的仪器里,亲吻那个躺了足足五年的“尸体”。

    尽管清甜的清新剂将整座房间都熏得心旷神怡,但靳雨青禁不住攥紧了袖口里的枪,极力扼制着从胸口深处泛上来的呕意。

    眼角余光看到房间里多出的一个人,杭锋也并不惊讶,他似乎早就知道了靳雨青会来,只是轻轻地抚平了顾允清的头发,将他无力的手腕摆放回身体两侧,才招呼客人一般问候道:“你来了?我们也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冷柜里有酒,你可以自己来点。”

    靳雨青被他平淡无奇的语气激怒,质问道:“安安呢?把安安还给我!”

    杭锋疑惑了几秒钟,过了会才恍然反应过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把安安,还给我。”靳雨青再一次地,一字一句地重复,眼里反射出来的灯光似两簇冷冷的鬼火。

    杭锋仿若不闻,他拿着一块沾着消毒剂的纱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尸体的脸庞,直到靳雨青抬起步伐逼近了两步,他才被逼急了似的猛地抬头,指间攥着的纱布滴滴答答地向下漏着液体,眼里恨意杳然:“我的允清还在这里躺着,凭什么你们要平平安安的!?”

    靳雨青心底骤然一凉,“你把安安怎么了?杭锋!你要是敢对孩子——”

    哐——地一声。

    杭锋突然抬手,将一个精美的盒子推了过来,地板光滑可鉴,那体积不算小的箱奁直撞上靳雨青的脚尖打了个旋儿才停住。他也没解释里面是什么,却低下头温柔地瞧着冷冻仪里的人,整个人都快伏进去与他共眠,嘴里喃喃道:“等你醒了,我们也生一个好不好?真漂亮,像个洋娃娃。”

    靳雨青听着那疯子一般的自语,越想越不对滋味,立时蹲下身子用枪尖顶开了箱奁侧面虚合的锁扣。不过短短一瞬,脑子里就过了无数种可能,他连箱子里装的可能是周蔚的一条手臂半截腿骨的可能都想过了,但在箱面翻开的刹那——他霍然目呲欲裂、怒目圆睁,整个人水泥灌注了似的凝固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发抖,止不住地疯狂作抖,为了压抑自己不叫出来甚至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的缝隙溢出来,洇在漆黑的衣领上,随着几滴血迹消失而去的,还有全身上下本就低于常人的体温。

    他看起来和冷冻仪里的顾允清也没什么分别,一脸死灰,毫无人气,若不是鲜血的映衬,他俩就是一对保存完好的人体标本。

    “是不是很漂亮?”杭锋仍旧望着顾允清,满脸深情地说着,“带着你基因的小杂种都这么漂亮,我们的孩子一定更可爱……”

    靳雨青身形一震,喉咙如一条被拧紧了的破抹布,嘶哑着不成调子的咒骂,“闭嘴!混蛋……畜生……”他伸出两只手,想从箱子里抱出那个已具手脚的婴儿,但还差几公分触摸到的时候,他似乎被箱子里的冷意冰到了手,猝然缩了回来,好半天不知所措地颤抖着,“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满目的血红癫若疯狂,一把抽出袖内的武器,砰砰两声开了枪。

    失去准头的子弹擦着杭锋的腿和脸而过,却没能伤了他分毫。

    “把我的安安……还给我……”靳雨青一眼也不再看那箱奁里收拢的断肢残骸,语气激烈目光峻冷,“最后一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还想要什么?不是已经给你了吗?”杭锋莫名道。

    又是一枪。

    正中杭锋的大腿,浓血很快就从他灰色的西装裤里渗出来。

    开枪的人厉声道:“我的孩子!”

    杭锋挑眉,笑着将目光瞥到那被遗忘在身后的箱子。

    靳雨青当即勃然大怒,顷刻又开一枪击中了对方的左肩,硝烟从冷银的枪口冒出,他因过度激动而迸裂的伤口再度挣出血来,沿着袖管,浸透了军服里打底的衬衫。掌心黏腻难解,腥热的气味已分不清是从自己的手上传播出来的,还是来自于脚边那个四分五裂的婴孩尸体。

    他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把碎石机开进了心里,两道声音在脑海里交错叫喧,一个呢喃着“我要救孩子”,一个却狂吼着“杀了他,杀了杭锋!”,很快后者就压过了前者,占据了靳雨青全部的思维。

    想让杭锋死,想让他尽可能地痛苦的死去!

    靳雨青端起枪,血仇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紧绷的手指扣进灵敏的扳机,只在这时,杭锋开口说道:“周蔚真没用,操了几个月只弄出一个孩子来,还对你动了真情。他想背叛我,好啊……那他只有去死了……”他凄清地笑了几声,“我孤注一掷地,把筹码全压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可他太弱了,只是催化剂快速培育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允清多处器官都衰竭了,不仅是脏器,他更需要一个健康的大脑!可这该死的婴儿身上没有一处器官是能用的!”

    “再漂亮有什么用?这样的体质你生下来也养不活!还不如给允清储存一点胚胎细胞——”杭锋忽然低低的呻吟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再把手拿开时,他看到自己掌心赫赫然躺着半拉血淋淋的耳廓。

    靳雨青捧着枪剧烈的喘息,许是惊、许是恐,湿腻的汗水从额头发际里滑下来。

    杭锋每一句都似重锤击打在他的心上,五脏六腑像被人拿刀生生地划开丢进搅拌机里,整个胸腔被碾压地剧痛万分。混沌和茫然大军围城般拥堵着他狭小的思维,但他还记得自己要恨谁,知道眼前的是要亲手果决的仇人。

    至于身后突然响起的零碎爆炸声,和一连串的枪击,都已成为渺远思维里充作点缀的背景,再也提不起他分毫的兴趣。

    脚下的地板骤然崩开了许多裂缝,从地下猛地刺出十几条臂粗的坚硬枝干,一下子打飞了他手里的枪。靳雨青下意识躲了几躲,再回头寻枪时却发现它掉进了盛装婴儿的箱子里,与那虚白的小巧脸庞睡在一起。他迟疑了片刻,目光呆滞地望着那边,连伸手进去捡起枪支的勇气都没有。

    一条枝干掠过靳雨青的脖颈,抽出条新鲜的血痕,他微微侧了下身子,面露柔软地小声道:“别怕,爸爸过会儿就带你回家。回去一起找你那骗人精周爸爸,好不好?”

    他稍稍退开了两步,避开脚底丛生的绞枝,同时从立身的脚下漫开层层的荆棘藤,海浪般一圈一圈地铺满整个房间。它们攀住医疗器械,绑上冷冻仪,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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