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山上往下看也只能见着一角,景王揉了揉眼睛,接过随侍递上的帕子,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姬镇这人啊,做官不够聪明,为将又嫌耿直,带兵打仗是真有一手,不愧是我大宁第一的战将。”

    他身后站了一列武将,几个谋士恭敬地立在边上,当即就有个年轻武将不服道:“王爷这话也只能现在说说,凭他再厉害也老了,迟早是要让位的。”

    景王脸上笑意盈盈的,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发觉他眼睛里并没有笑意,反而冷得很,他轻声叹了一句,“姬家啊……”

    “传本王军令,明日先锋军继续攻营,都摆出声势来,不要怕消耗,到底当了这么多年地主老财,家底还是有一些的,别让人家瞧了笑话。”

    几个谋士当即就想谏言,被景王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又一个个说不出来话了,只有最前面的老者眼皮都没撩一下,他压根就没听。说起来也怪,大约是江家几代的心眼都长在了自家王爷的身上,无论是当年远走南疆隐忍蛰伏,还是如今起兵夺位,这里头就没谋士什么事,要是自家王爷不姓江,约莫也能吃上谋士这碗饭。

    南军接连打了几日,日出击鼓,日落收兵,姬镇原本认为这里头肯定有玄机,然而连着几日都能看见景王军旗招展,前头身先士卒的也的确是景王本人,他杀红了眼,也就没再多想。

    战事吃紧,军中大部分的杂事都交在了长青的手里,一连忙了许多日,伤兵的事情也都安置妥当了,长青亲自去军医营查验了几回,确认伤兵无论品级都能得到医治才安下心,战场是很残忍的地方,重伤的基本都带不回来,回来的多半都是轻伤,所以军医营也并不算很忙碌。

    查看了几处军医帐,长青忽然顿住脚步,对吴子秋道:“去把医正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吴子秋低头领命,不一会儿就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并两个战战兢兢的药童,长青看向那老者,想了想,说道:“这几日带回来的伤兵你可有看过?”

    “回督军的话,老朽没有一个个看过,但知道大概情况。”老者连忙说道。

    长青点点头,问:“这几日的伤兵人数和以往比起来如何?受伤的轻重和部位……”

    老者听得发懵,但还是一一解释了起来,长青脸色微凝,谢过老者,随即毫不犹豫向主帅大营走去。

    姬镇这一战又是小胜,他自己不甚满意,这些天和南军算得上互有往来,今日你胜,明日我胜,就这样一直僵持在南疆边境,理智上姬镇知道这没什么不好,拖到朝廷派兵增援才是破局之道,但这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原先憋在心头一股恨意已经快被这样的磨人打法给打散了。

    他是主帅,连他都如此,那些本就不太合格的厢军自然更加不堪,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很浅显的兵法,称得上明谋,但想寻个破阵之法,真的很难。

    繁复沙盘上红蓝小旗两相对峙,军帐内弥漫着浓浓血气与肃杀之气,数位将军铠甲黑红,面上血污,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姬镇专心致志对着沙盘思索,正在这时,帘帐被毫不客气地掀开。

    吴子秋掀开帘帐,微微低头侧身,长青抬脚走了进来,对上主帅帐中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也是怔忪一刻。

    “督军可是有事?”姬镇抬头问道。

    长青顿了顿,道:“不知大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姬镇眉头一拧,“这帐中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兄弟,并无不妥,有什么事情,督军还是请讲。”

    长青只好叹了一声,说道:“不知大将军近来战况如何?”

    督军虽然不必亲上战场,姬镇却也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有几分成算,不会连近来的战事如何都不清楚,那他要问的必然是只有他这个做主帅的清楚的事情,他想了想,说道:“南军是在拖战,接连几日都是在消磨时日,导致军中士气不稳,此事本帅正在与各位将军商议。”

    “大将军难道不觉得,南军有意消磨时日,其目的并非只为打散我军士气?”长青眉头蹙起,“自南疆绕行蜀地,驿马五日,急行军最多二十日便可直上京都,景王人在战局前更能证明这一点,大将军身先士卒乃为忠义,景王既有意大位,又有什么能让他连惜身都顾不得,日日前线作战?”

    长青每次反问的时候都是他不耐烦的时候,他原以为姬镇召集了这么多的将军议事就是为这事,没想到他想的居然是什么军心士气,这一急之下,连给姬镇留些面子都顾不得了。

    好在姬镇并未在意此事,军中的将领也没有细心到这个程度的,被他一点,纷纷有如拨云见日。其实这也怪不得姬镇,姬镇原先是守卫边疆的,呼延人想要南下就必须得过他这一关,如今和南疆对峙,此情此景和从前万般相似,所谓灯下黑,就是如此。

    听了长青的话,姬镇当下一凛,京城只有两三万兵力,如果景王真的像督军所言,以大军为幌,另派亲信绕道攻打京城,那根本不需要几日工夫,到时杀掉幼主,让他无主可奉,他这个领兵在外的大将军反倒会成为叛逆。

    只是猜测始终是猜测,姬镇也不会为这一点猜测就下令拔营后撤,还是要让军情探子前去探路,一来一回又是时间。

    这个长青倒是能理解,保险起见,他向京中上书一封,又起密折告知内阁,必要时候千万不能犹豫不决,哪怕是弃宫而逃,只要江氏血脉留有一支,就有希望。

    宝儿发觉军中这几日越发地忙乱了,起初在营帐里还能听见外间将士闲谈的声音,这几日就成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督军营帐靠近主帅大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都很快,有时隐隐的还能听见主帅大营那边传来的怒斥声。

    长青回来得越来越晚,脸上的疲惫越来越深,宝儿只能在入夜之后轻轻地给他按揉擦洗,好让他安睡,她有些微的不安,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又过几日,长青从主帅大营回来,神色十分凝重,宝儿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就听他说道:“景王派兵往京城去了,南军攻势正猛,大将军还要分兵,这里待不得了。明日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去驿站,接了阿麟如意,再走水路转道江南,就算京城乱起,也不会打到江南去。”

    宝儿脸色苍白一瞬,看着长青,“我不能待在这里吗?就是死呢,我想和你一起的啊……”

    “乖,莫闹。”长青摸了摸宝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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