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也回来了, “我若是看得出来我早就去了,哪会在这里站着?只能等大师兄醒来自己说。”

    常来昆仑山派的大夫是位“仙医”,是专给仙门之人看病疗伤的。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 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兵刃造成的伤口他一搭眼就能猜个大差不离,像拂尘这种特殊的兵器创口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只要略加推想,天底下有哪个使拂尘的人能伤得了陆晨霜, 便可轻易猜出“丁鸿”二字。

    但大夫没看出来,连在旁边盯着他上药的师弟们也都没看出来,真是稀奇了。

    陆晨霜却提不起兴致揭开胸前的扎布一探究竟。

    他曾听人说过,有人通晓易容之术, 可以将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容貌,即便略微沾些水也不会露馅,但他没听说过有人能把伤口也易容的,而且让大夫上药、敷贴时都看不出来。

    这恐怕不是单纯的涂涂抹抹能达到的效果罢。

    是谁把他送回昆仑,是谁掩饰了他的伤口。即便不是那个人亲手所为,那人也必定知情、默许。

    这意味着,邵北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丁鸿伤了他。

    陆晨霜大概可以理解这份心情。假如他和谢书离因为某事闹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这时又冒出来个人要杀谢书离,陆晨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护,先把那外人除去,以后再抽空关起门来教训臭小子。

    所谓远近亲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想来邵北也必定没有如他们之前所商议的那般,回山告知他的师叔们雾名山中的事,然后宣战丁鸿吧,否则无量不可能不传誓文到昆仑来。而若是传了,这样轰动修仙界的一件事,他好事的三师弟和九师弟早就挂在嘴边揣测不停,断不会一点儿也不讨论。

    观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比听他的所言所语可信得多,邵北没有开口回答,却用行动做出了选择。

    他隐瞒伤势,是想包庇丁鸿吗?他在出让募序驻站给栖霞派的时候,是否已修了妖道?两人可是早就有了私下协议?听邵北的谈吐,似乎近来对炼丹、炼器颇有心得,一说起来怎么练、怎么分药来头头是道,他是何时研习的呢?他是想帮丁鸿复活棺材里的那个人么?

    两个名震天下的门派一联手,什么样的珍宝奇材搜罗不到,离那人复生,也许为时不远了罢。

    说什么一夜算出真相、来前留书山中,他早就知道丁鸿的事了;说什么“我要天清、地宁、人定、谷盈,妖魔与人无犯”,呵!真是奇人,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坦然地贼喊捉贼,说出这番话来?

    陆晨霜无法回头细想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究竟哪一些是邵北的由衷而谈,哪一些是虚情假意,他所看出来的局促、不安、羞怯、担忧是否是那人故意为之?他没看出来的汹涌暗流又有多少?

    最可恨的是,他到了现下这一刻,依然无法清楚地分辨。

    说什么“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啊。

    一字一字说得那般动情,声泪俱下地质问得那般真切,何必呢?或许吧,看在他这副皮相尚可的面子上,邵北对他是有过那么一点儿心思的,只不过远远、远远未到“交心”的程度罢了,充其量不过是念在过往情分上对他下不去手,灭不了口,于是把人丢回昆仑,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反正丁鸿入魔这件事只他一张嘴空口无凭,说出去也无人会信。

    陆晨霜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他原以为丁鸿已将“欺世盗名”一词表述得淋漓尽致,万没想到那个人比丁鸿更加懂得如何瞒天过海。两人每日在一块儿的时辰约七、八个,他眼里的邵北从来都纯净空灵得宛若画中仙人下凡,不然一丝尘埃,没有一分不妥,若不是雾名山的结界,若不是邵北一时大意,他这辈子都要蒙在鼓里过活了。

    可恨。

    此人当真可恨!

    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加可恨!

    “三师兄!你快来看看,大师兄的嘴怎么紫了?”小九慌里慌张地摇晃陆晨霜的胳膊,牵扯得他伤处一阵撕裂般疼痛,“大师兄!你怎么了啊!”

    “别瞎晃!”三师弟拨开小九上前一试,“师兄气息尚在。大夫刚走不久,我这就去把人请回来!”

    “大师兄啊!”小九坐在床边不敢擅动,啼啼哭哭却一直没停下,“大师兄!你好惨啊!你怎么出个门会被人打成这样啊!”

    “吵死啦吵死啦!”小师叔推门而入,“你消停一会儿罢!”

    小九哭唧唧道:“师叔你看,大师兄的嘴都紫了!怎么办?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你们师父很快就回来。”小师叔走到床边看了看,训他道,“我从院子外面就听到你哭天抢地,你大师兄还没死呢,你能不能叫他踏踏实实地歇着?”

    “好嘛。”小九不情愿地抽泣着收了声,“可是我一看到他这样子,我就想哭啊。”

    “行了,”小师叔打发他,“这里有我看着,你回去歇会儿。”

    小九抽抽搭搭地一出门去,师叔便坐在陆晨霜床边,两指搭在他腕上把脉。

    陆晨霜脑中一团乱麻,过往的画面犹如一根利针,孜孜不倦地一下一下扎他在心上,他听不进去任何哭声、话语声,不想思考任何事……可这一被师叔搭脉,他还是忍不住想起:印象中,小师叔是不通医术的。

    把了一会儿脉,小师叔果然没有把出个所以然来,在屋里踱了两步,最后站定在炉子前。

    陆晨霜是何等的钢筋铁骨身强体健?从前他住在山里,无论春夏秋冬都用不着生炉子取暖,这次受伤又正值寒冬腊月,师弟们怕他伤还没好先给冻着了,才特意架进来个炉子。

    这炉子也不是无量山里好看又熏香的描金摆设,而是既能取暖又能温茶酒饭菜的铁炉子。炉上煨着一锅老母鸡汤,那是厨子特意炖给陆晨霜的,放在这儿以备他醒来能随时吃得上一口热的。谁进屋来都要抽抽鼻子说一句“好香”,小师叔亦不例外。

    “好香啊。”小师叔掀开锅盖一看,小声嘀咕道,“哟,这么大一只?”

    接着,房中央便传来了一阵碗筷的叮叮咚咚,屋里的鸡汤香味更甚了。

    小师叔倒是不糟蹋吃食,啃得十分细致,不时发出“吱吱”、“嘬嘬”的吸声,不多时,一碗毕,又端着碗起身朝炉子走去。

    邵北、丁鸿、棺材里的人、雾名山外的妖,陆晨霜的一颗心盛一个人刚好,本来就盛不下这么多东西,这会儿又多了一味鸡汤,把他的悲伤统统染上了鸡味儿,教他心里更糟乱了。

    他睁开眼,气虚地唤道:“师叔。”

    “贤侄,”小师叔没有太多意外,放下碗过来看他,“你醒了啊。”

    床顶的木雕花纹熟悉又陌生,陆晨霜怔怔望着那处恍若隔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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