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从山中议事归来, 对陆晨霜说, 派中专司此事的师兄已推演出了这前后数十年间最为合适的一日, 就在下月。

    事关往后百十年间世人对邵北的称呼,陆晨霜当然十分重视,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有点紧张, 连忙问:“你打算叫什么?”

    邵北反问他:“陆兄觉得我应取何字为道号?”

    陆晨霜茫然地在房中看了一圈,一时无言以对。

    不知何时起,或许是潜移默化之中罢,他早就觉得“北”之一字含义深广, 有打马远去、一骑绝尘的意境,与邵北日渐精妙的阵法、剑法煞是合衬,相比之下, 他还真想不起哪个或哪几个字及得上。

    他这一无言就无言了半天,待晚上夜幕深降时望着床顶,突然坐起身,说:“道号就叫‘北辰’, 如何。”

    “北辰?”邵北也起身,在混沌中硬是找了些清醒出来,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问,“为何想到这个?”

    陆晨霜给他分析:“‘北辰’恰好与你的名有一字重合,这是缘一。缘由之二,天之极北,众星拱之。任它银河有繁星无数,但凡世人行于暗夜,却都要寻北辰为向,靠它指明来路归途。星是如此,人以此为名也是如此,无量乃天下仙门之首,你身为掌门,可当此名号。”

    邵北一怔,随即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丝毫没有一位掌门在推敲自己道号时该有的严肃。

    “你笑什么?”陆晨霜最恨他在这儿心无旁骛,身边的人却吊儿郎当。当下便一抖肩膀,把靠在他身上的邵北摔回了床上。

    邵北慢悠悠地倒了下去,笑声完全不受影响,陆晨霜干脆一扯被子,把他蒙了起来。

    “哎——”邵北笑够了,掀开缝儿缓了口气,连声道,“多谢赐名,不胜荣幸。”

    看他意思,像是打算就这么定下了。

    二人又睡下。

    仅仅过了一小会儿,邵北还没说什么,陆晨霜自己先觉得这名字俗不可耐起来。他道:“不要叫这个了。”

    邵北又是两声大笑,笑顺了气儿才问正事:“陆兄,怎么了啊?”

    陆晨霜:“我想想有没有更好的。”

    邵北惬意地“嗯”了一小声,在他臂弯里挑了个好地方枕下:“那就劳您费心了。”

    陆晨霜剑法了得,但诗书万卷也从没落下,毕竟他前面没有师兄,以前师父不在身边时他有不明白的事都是去书中自寻解答的。他不想随便起个名字以免将来有憾,于是抱定主意,一定得细细琢磨出一个两人都满意的才行。

    这天,二人在饭厅中吃饭。

    时值春分,正午的日光晴暖和煦,有微风送来鸟语花香。邵北看外面天气不错,就随手支起了窗。

    陆晨霜捧碗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号‘清风’,如何?”

    邵北停箸,问:“何解?”

    这还用解吗?不就是字面的意思?

    陆晨霜举筷指向远方,意图引邵北入境感同身受,缓缓吟道:“开天辟地一阵清风,荡清了天地浑浊。如何?”

    邵北听完笑得差点掀了桌:“哈哈哈哈!好好,‘清风’之意甚好!我全听陆兄的,就‘清风道人’吧。”

    邵北的接纳看似很诚恳,但是笑足了一顿饭的工夫,这让陆晨霜觉得邵掌门的快乐似乎不在于寻到心仪的道号。可这一说“全听陆兄的”,陆晨霜又多了几分责任感,觉得自己必须给人家起一个万分慎重绝不后悔的道号,才算不辜负信任。

    他道:“等等,先别忙着和你师兄弟们说,容我再想想。”

    邵北忙倒茶给他:“思虑伤神,多喝茶清清心。还有十日,陆兄切勿过劳。”

    后来,陆晨霜又试了诸如“明珠”、“宝玉”、“碧海”、“雪明”、“松竹”等等,想得他是心力交瘁,茶饭不思,却依然不得一个可心的。他甚至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妥帖了。

    他起的分明都是些一听就是好寓意的名字,但怎么拿来当邵北的道号又都觉得不够好了呢?

    眼看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陆晨霜愈发焦虑。

    掌门决定道号,小心谨慎、慎之又慎,这可以理解,但他总得给其他师兄弟也留出互通和考量的时间才行,不好仗着自己的特权压到最后一日。是以陆晨霜除了专注考虑的时间之外,这几日就连走路、吃饭、做梦都在斟酌此事,一会儿没人跟他搭话他就能神游天外。

    二人在南涧散步。

    沿岸的石块多是从两边山壁上落下来的,一溜看过去大块儿的少说也有上百颗之多。邵北格外喜欢其中一块光滑的大青石,据说他小时候曾躺在这块青石上睡过觉。陆晨霜并未特意去记,可只要一见到它就能认得出。

    现在人长大了,二人并坐在上面倒也宽绰。

    陆晨霜坐了没一会儿,眼前忽地一亮——对岸空地上有一株草,早些天他也见到过,一直以为那是棵野草而已,今日一看居然抽苞了,这才认出是一棵春兰。

    这株是名副其实的空谷幽兰啊,就长在邵北从小玩到大的青石对岸,可不就是冥冥之中天意注定的吗?

    陆晨霜福至心灵,指着那处道:“就叫‘芝兰’如何?清雅高洁。你看,你小时候不就常常在此处等你师父吗?对岸那个……”

    没等陆晨霜说完,邵北已笑得超脱形骸之外,甚是对不住他那身威风凛凛的掌门道服。陆晨霜抬手捂了几次都镇压不住邵掌门的笑声,一松手便又开始了。

    他干脆把人抱到身上,板起脸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邵北顺势靠到他怀里,一手抄过他肩膀,仰头如痴如醉道:“‘清雅高洁’——得陆兄这样夸赞幸甚至哉,难道我不该笑一笑以表谢意么?”

    陆晨霜才不信,“你……”他刚要说话,侧耳一听,“有人往这边来了。”

    邵北用手背迅速地试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摸着烫手,不便见他那些门生。他一拉陆晨霜的手:“走。”

    从前宋衍河在山中御剑不受结界压制,如今邵北继任了掌门也可来去自如。而陆晨霜知他已习惯了在山里步行,这便揽着他的腰纵身一飞,上了山崖。

    山壁上的可落脚处是山洞石室的门外,邵北拉他朝石室里去,道:“他们路过而已,一会儿就走了,这里没人会来。”

    陆晨霜向来自律,邵北房中的书,但凡卷面上写了与无量相关的字眼,他一概不会翻看。这南涧也是,他虽来过无数次,但从没进过石室——毕竟这里是无量门生的闭关之地,想想一个人闭关之时若是有所感悟,人家能写在哪里?那只能是找个石头写在洞内的石壁上啊。

    为了避嫌,陆晨霜不进石室、不碰秘籍,免得邵北为难。不过今日事急从权,他也就跟着邵北进了。

    “多谢你。”进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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