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一名民警在做笔录。

    他问柜台后的收银员:“这里不营业吗?”

    对方说:“暂时只卖外带。”

    “出什么事了?”

    “刚刚有客人撅过去了。”

    “是什么人?”

    “一个女的,警察在核实身份。你要买东西吗?”

    “我找人。”苏文桐简单描述老郑爱人的外貌特征。

    收银员大声喊:“头儿,那女的家属来了。”

    民警和这家店的店长一同转过身。苏文桐走过去,他的情绪已濒临压力的极点。像一场十二回合的拳击比赛,迎来了决胜赛点。

    民警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在机关工作。我同事病了,正在医院。我联系不上她爱人,说可能在这家店里。”

    民警对过他的身份证件,便带他来到甜点店的员工室。那里能放监控录像。

    画面里映出晕倒者被人抬到担架上的过程。没有错,是他要找的人,虽生犹死的惨样,同董云芳一样的症状。

    “没看到她是怎么失去知觉的。”

    店长愁眉苦脸地解释说,人是在没装摄像头的洗手间里发现的。他急于撇清责任,一再强调,当时并无保洁洒水,人决不会因滑倒而摔伤。

    民警补充说:“没见明显外伤。不过急救员说挺严重,怀疑脑损伤。”

    “她的手机,在身上吗?”

    “没有,所以迟迟无法核实身份。哦对,我们后来在厕所纸篓发现了一部丢掉的手机。”

    又是一个圈套,一个诱饵。苏文桐的心房,盘踞着越来越大的恐怖感。

    “在场就她一个人?”

    “据服务员回忆,她和另一位女士一起点的饮料。那位不见了。”

    苏文桐立时神经紧绷:“能看一看当时的情景吗?”

    店长同意。监控带子回调至一个半小时前,再快进播放。

    监视屏上,老郑爱人,不,应该说芸芸,坐在咖啡桌旁。她在等待。

    一位长发飘逸、穿优雅的印花长裙的少妇来到桌边,放下手包落座。愉快交谈。

    少妇起身去洗手间。

    芸芸随后跟去。

    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数字逝如飞梭。十分钟后,那位少妇推开洗手间的门。离去前,她面向摄像机位,拨开额角的发梢,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画面定格。

    民警注意到,苏文桐的面色渐渐转为惨白,直到无一丝血色。他的拳头原本攥得紧紧的,后来无力地松开。仿佛有一根心弦,绷到极限,断了。

    目睹那一刻的笑容时,他的腿不受控制地痉挛。

    “同志,您认识这位女士?”

    苏文桐说话时,感到身处另外一个时空。

    “她是,我太太。”

    他的双耳,仿若已听到芸芸爽然的大笑声。

    “苏文桐,你输了吧。早说过本宫的智力完胜你!”

    “咱俩下棋,十次我赢九次,你还好意思说。”

    “你就是赢九十九次。最关键、你最想赢的那一次,肯定会输给我。”

    ☆、相见

    “为什么要纹身?”

    “小时候坐校车,车子急刹,撞到玻璃上。胳膊留道疤,就遮一遮啰。”

    “干嘛纹一只蝴蝶?”

    “这是冥界的蝴蝶。传说它每隔七天就要失去生命,然后复生。我喜欢这个传说,我也要做一只美丽翱翔的蝴蝶。即使死去,也会化蛹破茧,重现人间。”

    林珮已经失踪一周。苏文桐报了警。

    每流逝走一天,希望就缩小一分,她就越深地陷入芸芸的掌控一寸。

    野鹤听到这个消息时,呆了半晌:“你太太,竟然是你太太。她不是有护身符?”

    苏文桐那张脸,已如死灰:“她不信这个,出门没有带。怪我,我总想自己解决,我没有告诉她严重性,没有告诉她。”

    家,已沦为一块小舢板,在无望的波涛中沉浮。

    对他来说,昼夜已颠倒。晚上彻夜难眠,白天则昏昏欲睡。周末的黄昏,手机如火警般大作。他从瞌睡中惊醒,伸手去摸。

    打来的是她的岳母,充满惊慌失措。

    “文桐,小珮找到了,在金灯大酒店的顶楼。说什么也不下来,谁也不听,只要见你。”

    金灯大酒店,金灯大酒店。

    开始的地方,结束的地方。

    他驱车赶到时,酒店周围已拉开警戒带。聚拢了很多人,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有房客。警察用喇叭在喊:“不要围观,让开一条道。”

    人群中,他看到了那天见面的值班经理。经理也在望着他。对方的眼神像在说:“我告诉你不要进那个房间的。”

    岳母哭成泪人,反复哀求:“你劝劝她。”岳父没有染发,像老了五岁,搂着妻子的肩膀,姿势僵硬地冲着他,翻来覆去说:“你做什么刺激她了?你做什么了?”

    警察把无关人员隔离开,护送他去顶楼。电梯里,危机干预专家对他讲:“您要顺着她,千万不能让她情绪崩溃。重中之重是离开危险区域。为预防万一,消防员会在下面铺气垫。”

    手机又响。他茫然接听,听筒传来野鹤的声音:

    “文桐,我打上出租,马上到。你千万别心焦,公安不许我接近,但我会在酒店开个房间,布驱鬼的法坛。你记得拖时间哪。”

    挂上手机,电梯到顶。

    他踏上天台,专家举起扩音器说:“太太,你丈夫来了。”拍他的肩让他过去。然后其他人往后退。

    林珮真的在,站在天台的边沿上,身后是离地近百米的长空。她神采奕奕,双唇红若天际的落日。她的样貌已有变化,以至于苏文桐一时产生错觉,分不清立在女儿墙上的是哪个她。但这些还不算。

    最令他震惊的,是此时此刻她竟然穿着婚纱。骨肉匀称的双肩,一边□□,另一边被荷藕蕾丝的肩带遮住。她的两手,提起混搭着银色缎面和欧根纱的裙摆,以露出火红色的足尖。

    这类希腊女神范的单肩婚纱,七八年前在市里流行过一阵子。那时,芸芸会在橱窗外驻足欣赏。但林珮不喜欢,她向往的是公主梦十足的蓬蓬裙。她实现了梦想。

    当苏文桐与她的距离足够近时,她的身体稍稍前倾,喊道:“亲爱的,你来了!”

    苏文桐停住。

    她显出无比害怕的样子:“我被那个女魔头抓住了!”

    苏文桐站在原地。

    她委屈地要哭:“她想取代我!”

    苏文桐游移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她的服装上,一会儿盯住她的脸。

    她歇斯底里叫道:“亲爱的,赶走她!”

    苏文桐开口,他的声音颤到无法相信是自己在发音:“芸芸,别再玩了。”

    她笑了,说:“你在说谁?”

    天台上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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