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句蹩脚的“谢主隆恩”。

    当年觐见的时候,作为太子的李承祚也在,忍笑忍得快抽过去了。后来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契丹萧太后是怎么个审美,契丹王那么有心胸有计较的儿子他不喜欢,这熊人眼里出美熊儿子反而能得她青眼。

    都说会撒娇的孩子或者徒弟最得人喜爱,比如唐僧最爱猪八戒,可是这契丹三王爷何德何能,难道就是因为他比熊还熊?

    殷坚显然对李承祚那乐不可支无知无觉,只看着耶律真,满面阴郁:“二皇子自认可以当个好主君么?那为何在大虞万里疆土唾手可得的时候横生枝节?”

    耶律真提刀指着他:“契丹一族最不齿中原人的阴险狡诈,我族勇士,想要什么便会真刀真枪来取,若是被人打败,也会尊敬对方为英雄,更不会牺牲女子一生的光阴去筹谋别人的疆土。这是先祖遗训,也是父王和太后永远不能达成一致的地方。”

    殷坚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戾气,仿佛充斥了很多刀光剑影之后的杀戮与血腥。

    耶律真的表情无悲无喜,看着殷坚的脸,突然道:“我听说过‘唱诗班‘的故事……你违背了他的初衷,你可曾觉得愧疚?”

    殷坚一愣:“什么?”

    第104章

    “‘唱诗班’存亡之际, 慷慨出手救你们于危难之中的那个人。“耶律真在殷坚那震惊的目光下淡然重复道, “我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的初衷了。”

    百年前, 有能力在武林盟中说得上话的人, 又与契丹人有那么几分渊源,这样的人,实在不难猜测,耶律真不是第一天知道唱诗班当年之事,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凤凰印”之事,却是在与蒋溪竹等人有过深入交往后, 才将这两件事合二为一地考虑的, 这一考虑, 才仿佛与百余年前的古人隔着斑驳的时光有了深入的交流。

    无怪乎殷坚以为, 以顾雪城这等皇室弃子的身份, 帮助契丹人只是为了通敌反扑。

    顾雪城如果真是这么想的, 他本来有太多的机会的——如果是那样, “凤凰印”不会回到大虞皇室;被他第一个发现的“乌金”不会作为秘密埋葬了百年以保太平;甚至于往年昔日的恩怨情仇, 都可以青史无觅处的一笑置之。

    如果世间真有永远挣不脱束缚的“血牢”,那么“凤凰印”最初的主人才是那第一个脱困者, 天大地大,万千艰辛, 每走一步都像置身于刀尖之上,唯独他走的随心。

    仁者以仁心治天下,顾雪城以自己的大隐于江湖, 换了天下大多数人百年的太平。

    然而百年之后,到底有人会错了他的意思——乌金被人披上了“神兵利器”之名,从那遥远的地底被人挖掘出来,别有用心的人就都重新做起了一统天下的美梦。

    只不过他们从来不懂,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这与你是契丹人还是大虞人本来就没有关系。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人安居乐业,才有海晏河清与四海升平。

    契丹人崇尚武力,大虞人醉心权谋,如今出了个秦楚之,想将这武力与权谋玩弄于鼓掌之间,倒是凝聚且成就了太多人的痴心妄想。

    耶律真并未等殷坚有所回答,也并将他知道的一切过多解释,长刀在手,胜负分明。

    冥冥之中,顾雪城也似乎安排了定数给所有人机会扭转乾坤,使苍生免遭涂炭,使天地重归清明。

    “耶律芷。”耶律真只是前言不搭后语地念了一个名字,却见殷坚的表情不可抑制的变了,“小王本以为,太后唯一的女儿,我父王唯一的妹妹真的如记载一般的死于年少之时……看来小王猜错了,她不仅活着,而且被太后派往了中原,放弃契丹公主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秦国公府的夫人,这恐怕也是你以皇室出身参与江湖事的原因,秦楚之是耶律芷的儿子;这也是太后从不属意我父王的原因……儿女在她眼里皆可为天下筹码,而我父王比她多了一分人情,便被她视作懦弱。”

    殷坚像是没料到他竟然一语点破了秦国公夫人“季氏”的身份,眼神中的讶异一闪而过,目光微微下偏,看透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到了这个份儿上,原本就已经无所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三殿下心性纯爽,一心侍奉太后;而秦楚之肖似其母,定会为契丹之性。”殷坚竟然笑了笑,没有直说,言下之意却是承认了。

    李承祚在一边儿闻听此言,活像听了什么笑话儿,懒得在他们之间插嘴,干脆去跟蒋溪竹咬耳朵。

    “爱跟熊摔跤也能说成心性纯爽,还没见过这么能颠倒黑白的呢,不愧是祖上卖艺出身的门派,编瞎话儿都带拽文。”

    皇帝做着个说悄悄话儿的动作,却活像自己耳背还怕别人耳背,叽歪之词说的山响。

    蒋溪竹:“……”

    丞相觉得自己恐怕被当了聋子,忍无可忍的躲开了寸许距离。

    耶律真对李承祚的冷嘲热讽并无感觉,对殷坚明显的挑衅也并无喜怒,他只是低垂着眼睛看了看殷坚。

    “你想家吗?”他问,“牛羊遍野的牧场,纵马驰骋的草原……你想过回去吗?”

    殷坚一愣。

    他奉萧太后之名,陪隐姓埋名的越国公主潜入中土三十年,不知不觉,少年与青年的时光都蹉跎在了满是阴谋的异域,双鬓斑白,而唯有身上相伴数十年的狼头刺青从未褪色。

    越国公主耶律芷,连同他殷坚,在契丹皇室的族谱上都早已是个死人,活下来的,一个是满心阴谋劝人杀亲弑子的“秦国公夫人”,一个是满手血债引起滔天兵祸的唱诗班主。

    契丹万里草场已远,狼族的血性深深融入了他的骨血,回望辽京,却再也认不出家园。

    殷坚有一瞬间的恍惚,三十年光阴白驹过隙,他满心的壮志,却最终化成了他脖子上的这把利刃,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喉咙。

    他闭了闭眼,半晌又睁开,犀利如鹰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杀意深沉,却最终换成了讽刺。

    “契丹男儿志在四方,若得天下,皆以为家。”他笑了笑,“不若二皇子还是个孩子,心心念念只想着回去。”

    耶律真丝毫没有被他激怒的意思,手下的刀顿了一顿,复又紧了。

    “你们想要的是一个被乌金火炮炸得破碎的山河么?”他问道,却不是为了要答案,没等殷坚出言鄙夷便径自回道,“饿殍遍地,哀鸿遍野,世代相传的仇怨总有一天会将满是青碧的草原染上一片血红……到那时候,大虞的后代与我们的族人都将永无宁日,你的颠沛流离与你先辈受人白眼的命运将不断在你的后人身上复制……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天下么?”

    殷坚脸色一冷:“不然呢,像二皇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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