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逆后,梁贵妃因梁氏叛乱牵连,幽闭含凉殿。

    这座宫殿便彻底成为冷宫,除了当值的侍卫和留下伺候的宫女内监,再无人愿踏足。

    今夜却是异于往常。

    前来宣旨的不仅是如今跟随明皇的大监江良,随同一起来的还有那位没有封号的“公主”——李明达。

    侍卫战战兢兢打开幽闭的大门,明达眯了眯眼,和江良一同踏入。

    明皇虽不肯再见梁贵妃,但一应供给从不短缺。含凉殿还是昔日的繁华,而它的主人,正一身华服,端立在正点中,看着进来的人,默不作声。

    腊月十九,是明皇的头七。按着之前的旨意,今日是梁贵妃自尽殉葬的时间。

    不过几日功夫,那位雍容华贵的妃子已然憔悴不堪,一身孝服更显得风流弱质。尉迟安心下暗叹一声,挥挥手示意手下的侍卫替换掉含凉殿的侍卫。江良将三尺白绫奉上后,二人共退半步,尉迟安执礼道:“臣恭送娘娘。”

    梁贵妃贴身的侍女们早就被撤换,此时身边跟着的是三个中年女官,俱恭谨跪下齐声道:“奴婢恭送娘娘。”

    美人儿凄惶一笑,素手抚过江良托盘里的白绫,捏着一角缓缓提起。这一生恍惚如大梦,本以为入宫之后会寂寞到死,却忽而独得宠爱。她和明皇琴瑟和谐,只道大唐的皇帝陛下是她应有的良人,却终于发现,那个伟大的帝王眼眸深处,只有一个死去的人。

    他爱的不过是自己年轻的身体、还算高超的琴艺,终究不是那个胡须阑珊的袁玄洪可比。

    这个瘦削男人终身未娶,看她的眼神那么炙烈。在明皇不能发觉的时候,几乎毫不遮掩。梁贵妃这才体验到什么是坠入爱河,什么是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而李远究竟是谁的儿子,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自己苦守几月,到了这般田地,他是不会再出现,来救自己了吧。也罢,对于一个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离世的女人来说,死亡不过是最好的归宿。

    梁贵妃将白绫丢给女官,等她们挂好在房梁上,等她们布置好“自尽”的修罗场,甚至眉眼间带了笑意。

    她取下束发的银钗,任由秀发披散开来,一步步走近,抬腿迈上春凳。

    白绫已然结好,梁贵妃臻首向前,足尖轻点,踢开了春凳。

    她闭目就死,却在生死之际本能挣扎。身边的女官们纷纷跪地,口中念叨着什么,于她来说都已然恍惚起来。窒息感袭来,眼前一片昏沉,双颊却如火烧火燎。

    而后身子一轻,白绫被人飞刀斩断,她还未摔倒,便被凭空冒出来的袁玄洪揽入怀里。

    埋伏好的金吾卫从各处涌出,将来人团团围住,任他插翅难飞。

    明达摘下内监的帽子,从江良身后走上前,道:“袁帅,许久不见了。”

    袁玄洪剃了胡须隐匿于内监之中,难怪遍寻不到。他一手持着把短刃,一手将梁贵妃护在怀中,答道:“姑娘一向安于未央,为何要趟这趟泥水?”

    “爹爹交给我行玺,便是在此时将你们这些奸贼斩落。”明达不屑于和他废话,道:“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的。”

    袁玄洪看了看怀里晕厥过去的女子,道:“姑娘,从淮一事罪无可恕,我无话可说。今日前来,虽知你们是逼我现身,但袁某还是来了。”

    “姑娘所想如何,袁某心知肚明。”袁玄洪看了看四周,对蛰伏的不良人微微比划了个退的手势,道:“袁某前来,是想和姑娘做笔交易。”

    “但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此间人太多了。”袁玄洪一直不肯放下短刃,此刻却大大方方丢开来,双手拢住悠悠转型的梁贵妃,只看着明达,目不斜视。

    明达颔首,道:“尉迟将军,撤了侍卫吧。”她挥挥手,尉迟安便带了侍卫退出,偌大的含凉殿里瞬间只留下袁玄洪梁贵妃和明达兰君四人。

    “人都退了,请吧。”明达在东首坐定,比划了个坐的手势。

    梁贵妃低吟:“这是……”

    “你先莫吭声。”袁玄洪低声说道两句,不肯就坐,依旧站着,道:“姑娘,袁某自打做了不良人,一生隐入黑暗。你们这些永远在阳光下的人,根本不能懂我的心境。我一生无子,便是不愿我的儿子还得落入此般田地。”

    “从淮一事,袁某逼不得已,只能再最后关头不露面,于暗中护卫先帝。”袁玄洪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道:“先帝待我不薄,远儿死了,也算袁某的偿还吧。”

    莫道那日死士诸多,明皇亦能全身而退。明达不吭声,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不良印在此,袁某只想带着她离开长安。”袁玄洪不再废话,从怀里掏出个拇指大小的铜印,远远丢过去,被兰君一把兜住。

    “不良人中的反贼袁某已经尽数杀掉,剩下的都是些忠勇之人。但土蕃一处,大都为固城公主所收买,袁某鞭长莫及,也不只郎总吏如何应对。”袁玄洪语速极快,道:“韦仲春已死,安西不良人几乎全灭,沐公府的钉子却留存大半,算得上幸甚了。”

    “姑娘依着先帝遗命执掌不良人,和沐公里应外合,土蕃之乱平定指日可待。袁某自今日起和贵妃娘娘消失,今生不会再踏足大唐。”袁玄洪见明达不动声色,只能咬咬牙道:“求姑娘成全!”

    明达低着头暗自盘算,袁玄洪所言其实和她所预计相差无几,这般拖着不过是想从他嘴里再挖些消息来。

    果然袁玄洪不得不开口续道:“姑娘应当还不知,淮王勾结土蕃,不仅辗转送去火药,还给了许多钱财。如今的国库只怕是个空架子,支撑不了多久。”李迁做事狠绝,几乎断了大唐的脉络,此事却还没有爆发出来。果然明达变了神色,袁玄洪才道:“此事过个月余姑娘也会知晓,但此时知道,早做打算才是正理。”

    “您何必耗在这里,和袁某个无用之人计较?”袁玄洪着实有些摸不清明达的考量,只能安静下来等待。但此时求生求死都已经不由得他,饶是他一生历经考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明达却在思量国库一事,明年开春后征西的后军和后续的粮草均会从长安出发前往敦煌,如果国库空虚,只怕一切均得作罢。

    李迁,哪怕你死,都要给大唐带来灭顶之灾么?

    明达苦笑片刻,道:“我会下令,给你一夜时间。贵妃已然殉葬,明日便会合棺,待爹爹出殡之日,一同陪葬泰陵。”

    袁玄洪长出口气,半抱着梁贵妃跪下,行礼道:“袁玄洪谢先帝仁慈,谢姑娘高抬贵手。今生不踏故土,请姑娘放心。”

    明达疲倦地闭上眼,挥了挥手。袁玄洪不敢多做耽搁,抱起梁贵妃从虚掩的侧门离开,消失于夜色之中。

    待得知消息再赶来,李遇只瞧见明达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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