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的。”

    可是当天晚上我就卧倒了,缩在被窝里发拌,总是觉得冷,体温却有38度。医生来给我打了吊瓶,莫凉一直守在我旁边,我打着吊瓶的胳膊伸出去,又凉又麻,他一根一根的轻轻的按摩我的手指头。

    我迷迷糊糊的脑里想着,难怪小孩子都喜欢生病,生病好啊,如此作威作福,科学家给我按摩手指头,我什么级别啊?

    我躺着,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也微微笑了:“笑什么啊?盘算什么坏事儿呢?”

    “耽误你工作了,对不起。”

    “你可不是对不起的样子。”他看看我,略沉吟,继续一根一根的抻我的手指头,“工作做不完,你生病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这话真挺受用的,但是我当然不信了,他的计算机此刻就被拿来放在我的书桌上,里面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数据奔吧乱蹦,莫凉看看我就得回头看看它。

    我稍坐起来一点,他把枕头放在我后面,用被子挡在我胸口名利我咳嗽。

    我说:“莫凉,你说,你做的事情也算是赌博。有没有人赌输过?”

    “输的人比赢的多。”

    “……”

    他看我:“你记不记得柳生兰子?”

    什麽事情让我心里微微吃惊?是他就这样轻易地提起她的名字,还是接下来的他的故事?

    要是莫凉不敢自称为天才的话,那是因为他认识柳生兰子.

    柳生小组18岁的时候在加州理工学院念硕士,老师莫森有名的瞧不起亚洲人,他本人从前是联邦地质调查局的研究员,八九年旧金山大地震前一个月作出过较为准确的预报,当官的摊着手问他:“为什么只有你跟我说?你要我移动居民?不震怎么办?谁来负这个责任?”

    时年42岁的莫森此后天天呆在旧金山地铁里等着,后来6.9级的地震果然发生了,一心要死陪着这个城市的莫森却活下来,之后辞了职,在学校里教书。有才华有资历脾气臭素质低的这个老师收下柳生小组就是要看看,这年轻瘦弱,说话声音细小又微微含胸的日本女孩怎么在全美第一的地质学系遭罪。

    她没让他得逞,常规科目她都得a;没人愿意去条件恶劣十倍,手枪比香烟还好买的哥伦比亚实习,她背上行李就走;最后一个大论文,他硬要给一个b,系主任及三个老师说,你把她在三万字的论文中所犯的两个打字错误算上,柳生小姐也应该是a。

    她成名并不是因为她报复导师。

    念博士的时间,她纠正了他的一个理念上的错误。在她的建议下,加拿大联邦政府将海上石油开发的基准坐标线南移十公里,结果比预期提前三个月开采到石油。

    “那一次,她赢得漂亮。”莫凉说。

    “赢她的老师?”

    “不。赢了自然和海洋。”

    我不愿意再打断,听他继续说她的故事。

    回到日本,柳生小姐也问题赢,对地震对海啸进行跟踪和预测,后来她转到了海底资源勘测的领域,短短几年中先后为十五个国家提供了有效而准备的数据,为他们近海或远海的石油开发提供了有力的技术支持。

    不过,有再大的成功,她还是她。为人谦虚,彬彬有礼,掩口而笑,将莫森老师引以为戒而爱护并善待自己的每一个学生。

    可是,说到底,她也还是一个赌徒。

    之前再多的成功也不能保证接下来就一定会赢。

    三年前,日俄加三国联合在南北冰洋海域开发石油,勘测工作就由柳生兰子主持。她领导数位同事经过长期的勘测和计算共圈定了五个近海开采点,结果三国联合开发的这个项目,在耗了巨大的人力财力,架设了巨型的井架,开通了先进的石油运输通道之后,却连一滴油都没有打上来。

    莫凉说到这里问我:“菲菲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医院看你爸爸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他说,瞬息之间,风暴就可以散去,漩涡可以平复,就好像,这之后真的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他这样说,你记不记得?”

    我点头,看着他。

    “柳生老师,她也说过一样的话。”

    勘测好了的石油带,你几乎都已经见到它在仪表上缓慢而沉稳的移动了,可它就那样不见了,像人的骨髓被一下子抽走,瘫痪在那里,又惨淡又不知如何动弹。柳生老师就是这样。

    “然后呢?”

    “我跟你说过了,菲菲,有人赌石头,最多倾家荡产;可是我们赌的东西,比一个人的财产大太多了。柳生老师当时的五个井架,还有已经准备好的输油管线得多少钱?她和她的研究所在科学界的信用和知名度,得多少钱?”

    总得有个人来承担责任。

    柳生老师这个时候也有了退意。所以她就辞职了。”

    “然后结婚了?”

    他点点头。

    “现在呢?她过得好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嗯。她很好的。”

    “代我向她问候。”我说。

    莫凉看着我就笑起来:“你有心了你啊,你自己把病养好吧。”

    点滴打完了,莫凉替我拔下来,将小药棉花按在伤口上。我的温度低了一些,我躺下来,觉得有点累,眼皮儿打架,我看着给我掖被子的莫凉说:“我要是晚上又发烧起来怎么办?”

    他说:“我不走。”

    “你睡这?”

    莫凉说:“我在书桌那边再看看材料。”

    我快闭上眼睛睡觉之前看着他伏在桌上的背影想,我对自己说,让我为他做些什么吧,至少让我快些好起来,不要让他照顾我,不要让他还要为我而辛苦。

    这微小的乞求并没有成为现实,我的感冒越来越重,吃掉的和打到身体里的药物并没有起作用,我一直高烧不退,起不了床。

    我没被送到部队卫生所,有专门的护士来照料,莫凉每天抽空来看我,带些水果还有罐头,白天的时候我的状态好一些,吃着东西满不在乎的跟他说,请他不要再来这里了,莫凉笑着答应。我的温度在晚上会升高,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想起我的爸爸妈妈,就哭起来,听见有人轻声的叹息,我不愿意睁开眼睛,人性的希望那是莫凉,又害怕他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消失不见。

    在我生病的时候,2号和3号声纳仪按照莫凉圈定的勘测点依次在海底着落,这一天的傍晚,莫凉带来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3号声纳仪发回的信号显示,在他探测的范围内确实有天然气和石油蕴藏的迹象;坏消息是:就在两个小时以前,本来正常运转的这台机器忽然停滞了。

    “怎么修?”我很着急,脱口问道。

    “怎么修?三千米的深度,不能海下作业,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捞上来,修好,再重新放回去。”他说着笑起来,“等于再做一次着落。”

    “我知道这有多费事。”

    “浪费的主要是,时间。”莫凉站起来,把我身边的罐头瓶子拿走,走回来坐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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