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又无限唏嘘地望了眼关陆,意思大概是年轻真好,未婚真好。

    关陆看他这么心里不平衡,就乐了,说比不上你老兄家庭斗争经验丰富,这时候来大大降低了撞上嫂夫人熟人的几率。但是为了大家后院平安,我们还是早点撤吧。

    陈耀不关注关陆的私事,被关陆有意无意一提点醒:关陆这也是已经有人管着了。达成了这种共识,话题中心又回到“辛苦拼搏十五年,离婚回到发迹前”的廖宇翔身上。

    要说廖宇翔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人家考大学,他也考大学;人家下海,他也下海;人家挣钱,他也挣钱,他挣钱后不想着给资产翻翻倍,倒出国留学读书去了。读下mba,不要外资企业的聘书,回了民营企业。好不容易奋斗到中层,又铁下心离婚,这几年买的车、房全归前妻,反欠下每年一笔赡养费。眼下他要做个投资,陈耀估计他抽不出那么些资金,怕是要拿父母留的旧房抵押。想帮一把,廖宇翔偏不肯向朋友开口。陈耀没办法,借聚会这时机试图软化他,哪知道人家是硬汉,不吃这一套,看出苗头居然提前告辞了。

    陈耀面色不佳,廖宇翔视若不见,走前坚持要为他们把酒帐结掉,场面一时又有些紧张。

    关陆直接按住廖宇翔的手腕,说,“别跟我抢,今晚酒帐算我的。”

    廖宇翔这才退步,点头道,“既然是朋友,我就不多说了。”

    关陆放开手,拍了拍他肩膀,说你把我们当朋友,我们也把你当朋友。别忘了,朋友有通财之义。

    陈耀是难得助人人不要,之后在骂廖宇翔不识好人心,死要面子,活该。关陆看他愤懑,多叫了酒,倒到方杯里,慢慢陪他喝。

    虽然喝得慢,伴着满耳靡靡之音,关陆慢半拍的觉得周围人声逐渐高了。喝到最后,再看舞台,只见灯影憧憧,看不清人,便明白是半醉了。

    陈耀比他状况堪忧,陈耀平日是喝酒掺水的那号人,这会儿实在过量,趴在桌上絮叨,“看你现在,原本我不想提,反正现在你也无所谓了……嘿嘿……那个庄慈要结婚了。”

    庄慈这个名字像一粒小石子,扔进心湖,水花一闪,没激起什么大波澜。关陆想,有可能酒精麻痹了部分神经。他“啊”一声,顺理成章地往下接,“和钟家二小姐嘛。钟家找人算过了,钟婉宜属龙,年初三是吉日。”

    陈耀几乎有些惊叹,随即想到,庄慈联系过关陆。他勉强做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彻底醉倒了。

    关陆坐着醒了会儿酒,招手结账,安顿好醉醺醺的陈耀,找代驾回苏家。西山庭沿山而建,盘旋的路面平滑,视野开阔。这个季节六点就好似九点,夜里驾车跑这段路,车轮像压在淡淡的银色月光上,车内的音乐也是合衬情境的舒缓怀旧,放在电影里,该是男女主角久别重逢,相顾时情潮似海却欲语无言,只在微微山风中依靠并立。

    可惜比起剧本,生活更像账单。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的应付,压上全部感情,也不知对方买不买单。

    那个对方或者是魏南,而他和庄慈,就是典型的一本烂帐。谁欠谁说不清,一笔勾销不甘心,要清零就纯属自欺欺人。

    关陆进门,一楼的装饰座钟上时针指到八点,苏樱的绘画课进入尾声,没空来缠他。苏嘉媛夫妇则是从不干涉已成年的晚辈。他就这么一路无人问津的走,唯有临上楼前,e问他是否有兴趣吃宵夜,今天的甜点是蜂蜜香草帕什卡,关陆谢绝。

    他不知为何,走到魏南房门外,不认真地敲了敲门,就推门往里走。

    客房只有一层,没大到放眼找不到人的地步。魏南站在离卧室近一些的地方,外套挂起来了,穿着衬衣,较往日放松。于是关陆大脑里某些绷着拉扯的线也松下来了,这种感觉,像一个口渴的人被难以言喻的焦躁驱使前行,拨开灌木,忽然天清云淡,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面。

    魏南的袖扣被取下,放在茶几上。他有几对大马士革金属织锦的袖扣,关陆走过去,拿起来辨认上面的花纹。这几对袖扣长得太像,关陆辨认不清,放回桌上,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离魏南最近的沙发。

    关陆说,“你那公司不是在皇后长期有房吗,我让司机把陈耀扔那了,让他呆一晚。”

    魏南对此没有意见,只问他,“怎么想起送酒店了?”

    陈耀和妻子都在宣台,他家里管得紧,不回家麻烦。哪怕陈耀醉得不省人事,按关陆的处事习惯,应该把他送回家,或是叫人来接。

    关陆舔了舔嘴唇,“没办法,几杯酒下肚就话多,翻来覆去说忘不了当年出差亚非拉得了急性什么炎,家庭旅馆那台湾老板娘照顾好的……后来老板娘离婚了,为什么他没去找?因为发过誓要功成名就再回去。”他总结,“给他老婆听到,又得闹离婚。”

    说完觉得哪不对,再看魏南,脑筋总算理清楚了,哪出了错,都是旧情人惹的祸。

    关陆靠沙发坐着,皮面发凉,坐久了有种滑而暖的触感,更是懒得移动。他打不起精神,捡起被扔在沙发上的外衣抱住,直截了当地说,“别理我。”

    这个样子,像他追魏南的某个时候。他追得紧,魏南不回应,关陆被吊在半空中,久了也烦躁。清醒时不说,醉了才表现出来。最出格的一次,他喝醉了就跑去找魏南,那时魏南还不长驻景安,没住颐园,住市郊别墅。关陆也不记得进门做了什么,据说是不睡客房,抱着魏南的沙发不撒手。第二天,双方见面跟没事发生似的,关陆还昧着良心夸:您这沙发睡起来就是舒服。

    魏南正打算泡茶,没理他。泡茶的动作不快不慢,听不见器皿碰撞。关陆靠着沙发,耳中捕捉到细小的热水冲进茶壶的声音。那声音也过去,热雾泛起,茶叶似乎换了一种,生鲜的香气与上次有差别。等到茶味充盈于室,又消散开些,魏南放一杯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关陆捧起茶杯,茶只倒了六分满,并不烫,杯壁上挂着小水珠。喝过半才尝出有一点佛手香,安静宁神的。关陆的酒意退了,爬起来跟魏南说,“苦。”

    魏南望着他笑笑,端走他手上的茶,“那换一杯。”

    这一换,换的是魏南那杯。关陆喝了一口,更苦,他放下茶杯,感叹道,“还不如不换。”

    次日下午,魏南约了楚女士。这对母子昨天并不是没空,今天上午也并不是没空,但要约一定会定一个这样的日期。许是太早不免有不留人余裕之嫌,再晚又品不出那份看重会面对象的意味。

    关陆今日有大把闲暇,整日陪苏樱画画。

    待魏南回来,正是下午,关陆坐在花厅,翻苏樱的画册,对魏南说苏樱画了张他的肖像,但他觉得并不像他。

    魏南看那画册,说你很喜欢苏樱,又问,“喜欢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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