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容易,谁还亲自上场,以后我就捎一塑料袋去,谁给我敬酒,就自己往里倒。”

    叶朗尽职尽责地当了他的靠枕和猫砂,拿了串葡萄,还是剥了皮才喂他的,“你不能装病么?”

    “唔,这个甜。”霍杨被伺候得心满意足,伸长胳膊一捞,温香暖玉抱满怀,舒爽得甚至把手机调了静音,“行了,别想了。你不给人面子,谁会给你面子。那些能办也能不办的事,就是要靠面子。”

    少年没说话。

    霍杨以为他是不懂世故,一时兴起,又开了私塾,信口开河地讲起了金钱至上、裙带关系、世道黑暗只有我是一盏引路灯,和那些酒桌上一扯就能淡半小时的中老年领导一个德行。

    叶朗被迫听了一耳朵糟粕,听到后来,忍无可忍地动了手。霍大爷还沉浸在自己老气横秋的官架子里,忽然睡衣被剥了一排扣子,吓得立马收了神通。

    隔日下午,叶朗上完课,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在车道上看到了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银天使,挂着他熟悉的车牌,正静候着什么人。

    冷战了个把月,叶朗跟他爷爷摊牌之后,就决绝地屏蔽了所有家里人的试探。他明远大哥和清桑姐倒是有这个能力过问,但他们也默不作声地屏蔽了那些乌烟瘴气。讽刺的很,这段时间居然是他过得最清净的日子。

    他蒸着下午四点闷热的暑气,用霍杨的思考角度思考了一下,“钟叔出去旅游了,回家也是打车。这车伸得开腿,有空调,还不花钱……不白嫖对不起我爷爷。”

    他泰然地拉开车门,凉津津的空调风拂面而来,叶老爷子一头华发赫然出现。

    ——这怎么还亲自来了!

    “……”叶朗保持着拉车门的姿势,“要不是来送我回我家的话,我就走了。”

    他还刻意咬重了“我家”这俩字。叶鹤龄当然不跟十六七岁的叛逆少年争这种挑衅,坐在车门边上,嗓子有点低哑,“上车。”

    “去哪?”

    叶鹤龄冷冷一抬眼,“去看你太奶奶。”

    “爷爷,”少年微微弯下腰来,轻声说,“你要是想带我回去罚跪,在老家庙里抽我,就不用费这个时间了。你都压不住我,太奶奶一个牌位能奈我何?”

    “我什么时候抽过你?”叶鹤龄微微倾身,搭着楠木根手杖的杖尖,“上来,去八宝山。”他看着叶朗没动,又面无喜怒地补充了一句,“扫完墓,你愿去哪,我不管你。”

    他爷爷人虽然铁血无情,但对晚辈从不食言,往地上喷口血,都能劈出一道豁。叶朗扬手一扔书包,痛快地迈上了汽车。

    叶鹤龄不服老惯了,叶朗曾经以为如果科技允许,他肯定把自己从内到外换一遍,继续为祸世间。但今天他却叫人把车开进了墓园里。

    两人一老一小,互相扶持着走向了骨灰堂——那里沉睡着共和国的奠基人们。

    叶崇芝生前胸襟如山,逝后也镇在这西山余脉上,像一段悠长厚重、令人神往的传奇。叶朗陪着他慢慢地走,拿绢布擦净了骨灰墙,又去了外面的公墓园。

    “孩子,”叶鹤龄拍拍他的手,“咱俩走一走。”

    “嗯。”少年应了一声,力道慎重地挽着他。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很核心价值观的至亲,孙孝祖慈,相伴出来消食的。

    叶崇芝的墓和老家庙里的牌位,叶朗从小到大起码拜过十几回,各种革命先烈的故事也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他预备着耳朵里再生一层茧的时候,叶鹤龄却出其不意地开口道:“你怪不怪我?”

    叶朗以为他在说过年吵的架:当时叶鹤龄气得半死,甚至突生怪力举起了手杖,要不是叶启峻他们竭力劝阻,那一杖就能把他打到吐血。他从善如流地答道:“不怪。”

    “我说你母亲那件事。”

    叶朗一时沉默,“……”

    叶鹤龄不问他知不知道,只是扶着他的手慢慢地走,“我有的时候,是逼你太过了。”

    “不怪。”叶朗终于说。

    “不要怪我。”叶鹤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心性强,我希望你……意志力坚定。不要凭着这个,去一意孤行。”

    他有点咳嗽,胸腔里翻滚着沉重的喘息声,带着老人那种特有的浑浊,“爷爷……活到这把年纪,早就不念自己了。你叔叔他们呢,太忙,心杂,教育不了小孩;你哥哥、姐姐,太年轻,顾得上自己,就很不错了。”

    暮□□临,墓园里人影稀少,只有飞鸟留下几声寥远的低鸣。

    叶鹤龄叹息起来,“你太奶奶那样的人……大概一个家里,只能出一个。”

    “爷爷,我成不了她。”叶朗道,“你也许能拘着我几年,几十年,可那不是一辈子。你的意志加在我头上,我再怎么奉如圭臬,也不是我自己的意志。这样难道不会出问题么?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能驱使他走一辈子?外力是强不过内力的。”

    经历越多,智识越高,能拘住这个人的枷锁就越少,他也会愈来愈意识到这些枷锁的可恨。等到忍无可忍,锋芒毕露的那天,就彻底没有什么能羁绊住他了。

    人是自然里最渺小的力,却是最动荡的社会变数。

    老爷子突然间气也不喘了,也不咳嗽了,那鹰一样锋利的眼睛仿佛一片刀光荡漾的海洋,透亮得毒辣,“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个志向?”

    这个问题再一次摆在了叶朗面前。短短几天,并不够他思考出一个终身事业来,他只能哑口无言。

    叶鹤龄道:“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你未必要和我一样,一辈子经商,到处钻营,给这个家鞠躬尽瘁。你尽可以去追求。但人无志,就是没有一根脊梁骨。”

    “我活这么一遭,不为国为家,也为了不叫人摆布。你现在只是受我限制,将来还有很多人,厉害的、不厉害的,巧合的、非巧合的,都来限制你。你反抗得过来么?等你没那个心力去反抗了,离死也不远了。”

    他一口气说这么一大段话,心肺已经在疯狂抗议,马上就要罢工。这位古稀老人一如当年独,裁家族,镇压了自己软弱的肉体,不动声色地忍下胸腔里刀枪突出的锐痛,“你把这些考虑好,再和我讨论放弃……”他喘了口气,“不放弃继承权。”

    叶朗这次安静的时间比较长。

    叶鹤龄不催他,也不肯叫他扶着自己去一边歇息,继续跟年轻人耗体力。走路自然歇不过来,直到眼前都快发黑的时候,他忽然被扳着肩膀轻轻转了个面,往下一按,屁股猝不及防地落在硬邦邦的凳面上。

    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爷爷,我还是不想听你的。”

    “……”叶鹤龄拄着手杖。

    “我明白你的意思。”叶朗弯下腰来,扶了一把他差点歪倒的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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