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咬一咬下唇,轻声说:“无论您变成怎么样,梓瑕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李舒白转头凝视着她,看着她坚定而澄澈的目光,也看着她眼中的自己。他的身影始终在她的眼眸最深处,不曾波动丝毫。

    他的唇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他一手持杯,一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轻声说:“是吗?让你看见那样的我,我肯定比死了还难受。”

    黄梓瑕一时喉口哽住,不知如何回答。

    他却已经放开她,回身向皇帝举杯,说道:“臣弟多谢陛下恩赐。这一怀酒,是臣弟这些年来飞扬跋扈,僭越本分,罪有应得。如今臣弟心甘情愿领此君恩,而梓瑕却属于无辜卷入,为我而冒犯陛下的种种,还请陛下看在这杯酒的分上,能令她走出大明宫,不必波及。”

    他虽是对皇帝所言,但王皇后已经点头,说:“黄姑娘虽有冒犯,但在我族妹与卫国文懿公主两案中,也属有功,陛下仁德恩慈,只要夔王肯俯首认罪,自然不会追究。”

    说完,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空杯底对他。

    李舒白举杯,回头看了黄梓瑕一眼,轻声说:“走。”

    “王爷!”黄梓瑕忍不住低呼出来,待要扑上去之时,却已经被王蕴拉住了手肘。

    她眼睁睁地看着李舒白饮下那一杯酒,眼眶中不由得涌出泪来。她仓皇地回头看王蕴,他脸上表情复杂,只拉着她出了刀兵丛,指着殿门说:“你走吧。”

    黄梓瑕回头看着被围困的李舒白,眼中的泪已经涌了出来:“不……我等着他。”

    王蕴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围困之中的李舒白。

    他恍惚想起在蜀地时,李舒白找他长谈那一夜白己所说的话。当时他说,固然王爷天纵英才,运筹帷幄,然而在家国之前,人命如同草芥,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失怙少女。有时候,毫厘之差,或许便会折损一丛幽兰。

    而李舒白当时只给他七个字:“我自会护她周全。”

    如今,他真的信守承诺,无论在何时何地、如何处境,他始终护着她,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殒身不恤。

    他望着李舒白,低声喃喃道:“是我输了。”

    黄梓瑕不知道他的意思,只站在殿门内,一瞬不瞬地望着李舒白。即使她一转身便可逃离重重危机,可她依然伫立在那里,没有挪动半寸。

    李舒白向着帝后拱手行礼,说道:“臣弟就此告辞。”

    王皇后缓缓坐在皇帝身边,抬手正要示意他退下,却只听得皇帝的声音微微响起:

    “且慢……”

    李舒白停住脚步,微微抬头看他。

    他倚靠在王皇后的身上,明明已经力竭,可艰难张开的口,狰狞如同背后屏风上须爪怒张的龙首。他声嘶力竭,一字一顿地说:“四弟别急……再等一等。”

    李舒白站在他面前阶下,扬首直视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即使在知晓先皇驾崩时发生的一切、即使知道皇帝夺走了属于自己的皇位时,他眼中依然存在的一点光华,消失了。

    他盯着自己的哥哥,盯着这大明宫与天下的主人,没有出声。只是那目光中瞬间蒙上的森冷与决绝,让坐在皇帝身边的王皇后悚然而惊。她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自己的双肩,坐得更加笔直,伸手抱住皇帝的手臂,却不敢说话。

    而皇帝的目光已经涣散,他的眼神投注在李舒白的身上,就像是投注在虚无之中。

    他说:“先皇去世时,我们太急了……以至于父皇将喝下去的药又咳出来了……”

    李舒白听着他声嘶力竭的喘息,看着龙榻之上苟延残喘却还心心念念必要置他于死地的这个人,忽然冷冷地笑了出来。

    他说:“陛下过虑了。其实留得一时半会儿又有何用?臣弟早已准备好了夹竹桃,回去服半个月,必能杀死腹中鱼蛊。”

    王宗实静静肃立在一旁,什么也没说,只缓缓退了一步,袖起了双手。

    李舒白这冰冷的话,让皇帝顿时挣了起来。他的手在空中乱舞,大吼:“御林军……御林军何在?”

    王蕴看了黄梓瑕一眼,转身向着皇帝应道:“陛下!御林军右统领王蕴率众在此。”

    皇帝以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指着自己模糊视野中李舒白的身影,厉声嘶吼:“此等屠戮亲人之辈,朝廷如何能留?尽可杀之!”

    王皇后紧紧扶住他僵立的躯体,不敢出声。

    局势终究还是发展到这一步,血溅含元殿已无可挽回。

    黄梓瑕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流得太快,让她所有的神经都绷得太紧,眼前一片昏眩。她张大口呼吸,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之上,紧盯着被御林军团团围住的李舒白。

    王蕴见她始终不肯离开,也不再管她,手中细长一柄横刀已经出鞘。他刀尖斜斜向下,向李舒白走去时,最后又将目光落在黄梓瑕的脸上,口唇微动。

    黄梓瑕听到他低声说:“很快的,只是一瞬间。”

    黄梓瑕看见他幽暗的瞳孔微微收缩。这让她刹那间想起,在蜀地遇险的时候。那时的深夜埋伏冲散了夔王府卫队,王蕴在后方追击,发令说,一黑一白马上两人,务必击杀!

    那时他奉命而来,如今,亦是奉命而去。

    无论何时,他家族的荣耀与他身为王家长房长孙的使命,永远高于一切。

    殿内的御林军都已得到了王蕴的示意,没有理会为难她。她一个人靠着墙壁,默然打开了手中的箱笼,拿出了里面的一件东西。

    太宗皇帝赐给则天皇帝的那柄寒铁匕首。这是公孙鸢用以替小妹报仇的利刃,也是鄂王在母亲面前毁掉的凶器。

    虽然已经残破,刃口也卷了,但还足以拿来杀人。

    她将它握在手中,看着刀剑丛中的李舒白。

    而李舒白只朝她看了一眼,等看清她周围的御林军都已被王蕴屏退之后,便绥缓回过头去。他伫立在殿上,没有看面前的王蕴,反而看向丹陛上的皇帝,问:“陛下,可是真的要除臣弟而后快?”

    一直气力欲竭的皇帝,听到他这一句话,却有了动静。

    他抬起手,直指向李舒白,狠狠提起一口气,歇斯底里地说道:“今日殿上,必诛夔王!”

    这近乎疯狂的口吻,让殿上御林军都怔了一下,才举起手中刀剑,跟着王蕴步步逼近。

    王宗实朝王蕴一点头,转身快步出殿,自然是安排他的神策军去了。

    黄梓瑕紧盯着面前这层层人墙围成的包围圈,眼看刀尖越凑越近,李舒白已经无法脱困。

    她收紧右手五指,将匕首反手握紧。

    她只想着,若自己持这样一柄匕首在后方攻击王蕴的话,能不能替李舒白换回刹那的机会呢?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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