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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好像从一场荒谬的大梦中醒来,走到了平静的现实里。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幸福,忽然就离得那么近。

    我有时甚至会觉得奇怪,我是究竟为什么要和那个人纠纠缠缠十余年呢,耗尽所有的青春和热忱,遍体鳞伤之后,却仍然一无所得。

    其实我所希望的生活,无非是每天早晨起来可以有一杯牛奶喝,冬天能在阳台上晒一会儿太阳,孤独的时候可以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这些实际上是很容易得到的,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

    当然,唯一的区别在于,那个坐在客厅一边看报纸一边喝着热牛奶的人,那个陪我在阳台上晒着冬日阳光的人,那个……孤独时陪我说话的人,都不是我爱了十多年的那个男人。

    原来我想要的幸福很简单,只要想通了,努力了,几乎都是能得到的。

    除了他。

    一旦下定决心,想要远离过去的世界,走进最普通的生活里,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加快了播放的速度,我好像沿着一条列车的轨迹在行走,经过它的人太多了,即使我之前没有亲身走过,也和走过没有任何区别。

    一切都是程序化的,开始恋爱,稳定关系,订婚。

    时间过得那么快,没有一波三折,有的只是她在我身边温柔的微笑,还有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梦见的那个离我越来越远的少年。

    我知道自己已经踏出了那个世界,曾经的美好和苦楚都已抛诸身后,不能再回头了。

    我最终是决定和梁舒榕结婚了。请柬给了那些我生命中来去匆匆的过客,还有那些……我曾以为不会是过客的人。

    我至今还记得当我把请柬递给夏志英的时候,那个孩子的眼神。

    我曾经想过不去请他,但是逃避和隐瞒毕竟不是办法。而且我知道了程维和他之间的赌注,虽然我不方便明说,但我想让他清楚,程维这么做全然是在欺骗他。

    我不可能成为他们用来打赌的筹码,这点程维想必也很清楚,只是夏志英太傻,只会那么愣愣地由着程维骗他。

    至于程维,他是我相熟的人里,我唯一没有给请柬的人。说来也是可耻的,我心底竟然有些害怕程维会知道这件事情。大概是颠沛流离那么多年,丧家之犬的习性已经刻入了骨子里。我明明不欠他,却仍旧本能地畏惧他。

    我不想看到他可能会流露的神情,无论是震怒,还是伤心。我都……统统都不想看见。

    可他到底还是知道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天是我在红纱工作的最后一天,我和卫风最后打了招呼,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梁舒榕要去挑婚纱,我打算理好了东西就去九处找她。

    程维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我虽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却仍旧能听出那个脚步声是他的。

    “祝霖,你出来。”

    我和他走到安全通道里,他关上了防火门,四周骤然暗了下来。他在这片暗淡的光线下看着我,这是我们这些月来第一次面对面地相处。他高大依旧,却消瘦得厉害,洗烫妥贴的衬衫上染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的香烟仍然没有戒掉。

    “你向卫风递了辞职报告?”他说的虽然是个问句,但是却是平铺直叙的语气。

    我想很多事情他要比我清楚的多,也不需要多问这些有的没的,毕竟他为了留我,曾在过去几个月做过那么多近乎可笑的事情,包括锁了我的个人档案。

    于是我抬头安静地凝视着他,然后说:“是的,程经理。”

    他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咬紧嘴唇,半晌沉默。

    我知道如果他还像以前一样在乎我,那么这样的称呼足以伤他很深了。可是我还是说出了口,还是在说完之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有把目光转开。

    一切都了断了,我们结束了,不是吗?程维。

    我给过你机会的,我给过你退路。

    是你自己不要走。

    我们静了一会儿,彼此都没说话,最后我打破了沉默:“程经理,桌上还有最后一份文件,我要在下班之前把它给处理好,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之后,我停顿了一下,见他没有其他想说的话,便侧身准备离开。

    然而手臂却在这时被抓住了,他的力气还是像以前一样大,有一些蛮横,但是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什么都握不住的绝望。

    “小霖,你等一下,我上次在医院和你说的……”

    我闭上眼睛,没有回头,略微显长的额发垂落下来。过了好久,我说:“对不起。那是不可能的,程维,我们回不去了。”

    话才刚刚说完,手上突然一紧,就被身后那个男人拽着手臂转了过来,程维掰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

    这个高大霸道的男人此时就像一头困兽,眼眶微微发红,与行动上的强大相反,他的眼底却是难过受伤的:“……你已经不爱我了?是因为那个……那个女人吗?”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隐瞒着他的事情,他终究还是知道了。可是在这一刻,我忽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大概是被逼到绝路,无路可走,便就冷静了,也麻木了。

    我看着他眼眶微红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无助的神情了,这让我想起他少年的时候,他还是那么简单正直,偶尔有些高傲的脾气,伤心难过都写在眼睛里,就像他误以为我打碎了他送我的生日礼物的时候一样。

    我的唇角经不住流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程维,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失手打碎的那串贝壳风铃吗?”

    他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手上的动作慢慢松了下来:“……那是……我送你的……”

    我轻轻挣开他的钳制,说道:“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挽回的,就像你送我的贝壳风铃,不管是不是有意的,一旦打碎,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这是我离开红纱之前,对程维说的最后一句话。

    “啪!”

    一束手拉彩花炸响,紧接着鞭炮声此起彼伏,鼎沸喧嚣的欢腾踮着脚尖轻快地回旋在t城繁华如梦的夜色中,冒着新鲜泡沫的啤酒,喷射出的香槟,淡青色的爆竹烟雾徜徉在长长的红毯上,我微微笑着,笑容安静温和,仿佛一具制作精良的面具。

    隔着欢声笑语,还有那些落下的淡粉色花瓣,她站在红毯的那一头,娇艳欲滴的玫瑰,温柔娴淑的头发,洁白端庄的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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