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逃走,他就恨不得立刻把那家伙乱枪崩成肉泥。

    “长官,行军的时间到了……”上士陪着小心提醒道。

    “走。”鹞眼下令道。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鹞眼却没有真的走。他打手势示意其他人先行离开,而他自己悄悄潜伏在了一个便于狙击的位置。

    士兵们渐渐远去,荒野里很快变得阒无人声,只有风飐草叶。就连月亮也被厚厚的流云遮蔽了,久久没有现身,四下里一片黢黑。

    鹞眼架好狙击枪,趴伏在草丛中,屏息凝神等待着。因为出来得匆忙,他没来得及加装夜视瞄准镜。不过不要紧,只要他足够耐心,猎物必然会自动暴露位置。

    这是一场比拼耐力的竞赛。

    果然,大约十几分钟后,五十多米开外出现了一点朦胧的亮光,比手电筒正常的亮度暗了许多,大概是用布蒙了一层,以期减少被发现的几率。过了一会儿,那亮光开始试探着缓缓向前移动。光源离地面很近,小心翼翼地爬行。

    鹞眼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并不急着射击。

    就像感觉到了黑暗中潜藏着的危险似的,那点亮光稍微加快了爬行的速度,仿佛企图逃离猎人的射程。

    是时候了。

    鹞眼好整以暇地瞄准了光源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

    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脱的感觉很爽吧?

    很可惜,游戏结束。

    再见,猎物。

    鹞眼扣下了扳机。他太爱这种感觉了。不过,他更爱的是等一下确认猎物死亡时的感觉。

    枪声过后,那亮光再也不动了。

    又静静地等了好一阵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鹞眼端着枪,蹑足向那里靠拢。

    光源所在的地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他用枪管和脚尖拨开枝叶和杂草,在周围的地面上寻觅。

    然而并没有尸体倒伏在那里。

    地上只有一只仍然亮着的手电筒,拖着一件军服外套。一条长长的绷带系在筒身上,一直延伸到前方一棵树后。绷带隐藏在杂草丛中,只有在这样近的距离才能发现。

    鹞眼吃了一惊,立即举枪瞄准那棵树。

    与此同时,他右侧的后背重重挨了一击。他所站立的地方并不平稳,这一击使他失去了重心。

    为了应付不知何时会追出来的鹞眼,盛锐快速布了一个局。

    他用绷带在树上绕了半圈,形成一个∩型。一端绑着手电筒和军服外套,他拉着另一端躲在远处,拖曳着那两件东西向前移动,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在贴着地面爬行。绷带与树干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但被手电筒穿过草丛的窸窸窣窣声盖住了。

    过度轻敌使鹞眼忽略了一个狙击手最基本的常识:枪口的火光会暴露他自己的位置。或者说,他心底里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否会发现他的位置。盛锐只不过是他的玩物,只有娱乐性,没有危险性。

    于是,在鹞眼过去确认“尸体”的时候,盛锐也蹑手蹑脚摸到了他的斜后侧。他们的另一边是一处陡峭的斜坡,那天盛锐出来掩埋尸体时特意观察过周遭的地形。

    盛锐身上带着德国士兵的那把沃尔特手枪。但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断了,拿不了枪。用左手持枪的准头太差,除非是在贴身的距离,否则很难射中,反而打草惊蛇,给对方可乘之机。

    所以他抬起了脚。

    “咣!”

    虽然失去了重心,但鹞眼多少有所防备,迅速调整了身姿,没有当即跌下旁边的陡坡。他顾不得去捡掉落的狙击枪,拼命试图恢复身体平衡。

    盛锐看准时机,从正面狠狠一脚踢向对方胯下,一次性把他之前挨的那么多脚都补了回来。

    这一下,想不跌下去也比较难。

    然而鹞眼毕竟是饱经训练的军人,反应敏捷。跌落陡坡的刹那,他的双手牢牢抓住了盛锐的右臂,指甲像鹰爪般深深抠进盛锐的皮肉。

    鹞眼看得出,对方的体力已竭,仅仅是在勉强支撑。只要耗得久一点,最后占据优势的人必定是他。这是一场消耗战,他胜券在握。

    然后他看见盛锐的左手伸到后腰,摸出了一把沃尔特p38。

    被爆头的前一秒,鹞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对方说了一句字正腔圆的德语:“verpiss dich(去你ma的)!”

    博洛尼亚的山路上,美军第85步兵师和当地的意大利部队正在联合行军。

    忽然从路旁的灌木丛后面出现了一道用手电筒打出的光束,照射在路面上。三次短闪,三次长闪,再三次短闪,如此重复。

    这是莫尔斯编码求救信号“s.o.s.”。

    离得最近的一辆吉普车靠路边停下了。两个端着步枪的美军士兵谨慎地接近:“谁在那儿?”

    回答他们的是一个虚弱不堪的声音:“84步兵师334步兵团第三营m连列兵盛锐,请带我到野战医院。”

    德国,汉诺威。

    那天跟盛锐见过面后,格蕾塔左思右想,依然放心不下,决定去找盛锐问问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

    她是红十字会工作者,在医院里帮助照顾过美军伤员,其中也有334步兵团的士兵。

    她从他们那里听说了一个令她大吃一惊的消息:盛锐被列入了阵亡名单。

    这消息是跟盛锐一起乘车的美军士兵带回来的,他们连滚带爬才逃过了一劫。因为看见盛锐满头是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他们匆忙之间误以为他已经死了。盛锐的行李还在车上,他们便把这些遗物送还84师,报告了情况。

    确认了这个消息属实之后,格蕾塔心事重重地围上围巾,准备前往柏林。借助红十字会的身份,她还可以混过入城检查,想办法找到祁寒。

    假如格蕾塔知道柏林战役几天之后就要开始了,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去告知祁寒这个消息。

    但是,她和当时的多数人一样,虽然已经知道德国必败,但以为不会那么快。柏林号称多么多么固若金汤,如何如何永不陷落,人们都以为苏联至少得花上几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将之攻克。

    所以,她想早点把这个噩耗告诉祁寒,好让他提早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调整好心态,赶在德国将来战败之前规划自己以后的出路。

    她哪里会知道,两个星期之后德国就要战败了。

    更重要的是,她高估了祁寒对这件事的心理承受能力。

    人们总是认为女性脆弱,不堪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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