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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零一章:溴水

    二百零一章:溴水

    县城远在溴水。溴水本是河流名字,《水经注》里都提到过的,百年前还是烟波浩淼,现在只剩下了一段窄窄的臭水沟。县城建在溴水两岸,所以这个县就叫溴水县,人们也就称县城为溴水。官庄村离乡政府所在地王寨村十里,从王寨村到溴水城二十里。晚上七点钟的时候,繁花还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机了。殿军有点坐不住了,要到村口接她。老爷子脸上挂着霜,说:‘接什么接?坐下。你大老远回来的,有理了,不敢用你。‘殿军知道,老爷子一看见他就会生气。他有短处让人家抓住了。一般人家,如果生不出男孩,老人肯定会怨媳妇。这一家倒好,颠倒过来了,不怨女儿怨女婿了。殿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瞟着岳母。岳母瞪了一眼老爷子,把椅子往殿军的屁股下推了推,说:‘殿军,还看你的电视。真不想看,就出去替我买包盐。‘

    岳母这是给他台阶下呢。殿军正要出去,听见了一阵声音,是车笛的声音,声音很脆,跟发电报似的。老爷子眉毛一挑:‘回来了,坐着小轿车回来了。‘果然是繁花回来了,是坐着北京现代回来的。司机下了车,又绕过来,替繁花拉开了车门。老爷子和司机打招呼的时候,繁花向司机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殿军跟着说了一句拜拜。繁花扭头看见了殿军,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又回头[e-b-小-`说-.t`xte`b.收-集-整-理]交待司机,路上开慢一点。车开走以后,繁花把手中的包甩给了殿军:‘没眼色,没一点眼色,想累死我不是?‘

    那包里装着她的妹妹繁荣给两位老人买的东西。繁荣在县城的报社工作,丈夫是县财政局的副局长,繁花就是妹夫派车送回来的。去年,村里有人顶风作浪,老人死了没有火葬,而是偷偷埋了。上头查了下来,当场就宣布了,撤掉了繁花村支书的职务。是牛乡长来宣布的。那牛乡长平时见了繁花,都是哥呀妹呀的,可真到了事儿上,那就翻脸不认人了。那真是狗脸啊,说变就变了。要不是妹夫从中斡旋,繁花的村委主任也要撤掉了。这会儿,等进了家门,繁花又把那个包从殿军手里拿了过来。那个‘拿‘里面有点‘夺‘的意思,是那种撒娇

    式的‘夺‘,还是那种使子的‘夺‘。殿军空手站在院子里,双手放在裆部,脸上还是那种讨好的笑。繁花扬了扬手中的包,对父亲说:‘帽子,围巾,还有一条大中华。我妹夫孝敬您的。‘然后她又把东西塞给了殿军:‘接住呀,真想累死我呀。‘殿军用双手捧住了,然后交给了岳父。

    老爷子拿出那条烟,撕开抽出了一包,又还给了殿军。繁花问殿军:‘祖国统一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殿军哈着腰说:‘痔疮不流血了。‘繁花又问:‘听到布谷鸟叫了?‘殿军抬头望了望天,又弯下了腰,说:‘天上有个月亮。‘小夫妻的对话,像接头暗号,像土匪黑话,两位老人都听迷糊了。老爷子说:‘布谷鸟?早就死绝了,连鸟毛都没有。也没有月亮啊眼睛没问题吧殿军?‘

    上门女婿不好当啊。只要两位老人在家,殿军永远放不开手脚。这天上床以后殿军才放开,才有了点当家做主的意思。他上来就把繁花扒了个光。繁花反倒有点放不开了,都不敢正眼看他了。当他急猴猴地骑到繁花身上的时候,繁花用胳膊肘顶着他,非要让他戴上‘那个‘。瞧瞧,繁花连避孕套都说不出口了。可是‘那个‘放在什么地方,殿军早就忘了。他让她找,她不愿找,说这是老爷儿们的事。他说:‘你不是上环了吗?哦,你不是怕我在外面染上脏病吧?我可是有妻有女的人。我干净得很,不信你看。‘繁花斜眼看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顺势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繁花本想真咬呢,可牙齿刚抵住他的,她的心就软了,不是咬,是舔了。繁花突然发现殿军还戴着鸭舌帽。裤子都脱了,还戴着帽子,算怎么一回事?繁花就去摘他的帽子。这一摘就摘出了问题,殿军头顶的一撮头发没有了。

    ‘头发呢?‘她问。殿军装起了迷糊,问什么头发。繁花说:‘头顶怎么光了?‘殿军说:‘说我呢?哦,是这么回事。它自己掉了,也就是咱们说的鬼剃头。‘繁花就伸手去。什么鬼剃头啊,胡扯。鬼剃头的头皮是光的,连绒毛都不剩,他的头皮却有一层发茬,硬硬的,扎手。繁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殿军这才说,他站在机器上修理一个东西,一不小心栽了下来,碰破了头皮,缝了两针。殿军还拍着脑袋,说:‘已经长好了,骗你是狗。‘说着,殿军就像狗那样一下子扑到了繁花身上。

    在房事问题上,繁花也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她不喜欢被骑在下面,也就是说她更喜欢骑在上面。有一次她听村里的医生宪玉说过,女人在床上要是比男人还能‘搞‘,那肯定是生女孩的命。好事不能让你全占了,又能‘搞‘又能生男孩,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所以女人再能‘搞‘,再想‘搞‘,也得忍着。一句话,一定要夹紧。宪玉啊宪玉,你这是典型的事后诸葛亮嘛。早说啊,早说的话我就忍着点,现在什么都晚了,豆豆已经快上学了,忍也白忍了。想到这里,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空,脑子里有那么一点迷糊,但身子却有那么一点放纵,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放纵。她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就把殿军压到了身下。有一股味道飘了进来,她闻出来了,是锯末的味道。嗬,母亲又烧上香了,又祈拜那送子观音了。有那么一会儿,恍恍惚惚的,她听到了敲门声,好像那送子观音真的上门了。据说送子观音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而这会儿,那院门的锁环却被拍得哗啦啦直响,还喊呢:‘我,是我,是我啊。‘

    繁花听出来了,那人是孟庆书,那是送子观音的天敌。殿军从被窝里伸出脑袋,喘着气,问那人是谁。繁花说:‘还能是谁,庆书,孟庆书。‘孟庆书是个复员军人,在部队时入了党,现在是村里的治保委员,兼抓计划生育。以前殿军最喜欢和庆书开玩笑,称他为妇联主任,还故意把字句断开,说他是‘专搞妇女,工作的‘。庆书呢,不但不恼,还说自己最崇拜的人就是赵本山,因为赵本山演过男妇联主任,知道这一行的甘苦。这会儿,一听说来的是庆书,殿军咧开嘴就笑了,说:‘他可真会挑时候。今天我就不见他了,改天我请这个专搞妇女工作的喝酒。‘繁花说:‘庆书现在积极得很。快选举了嘛,人家已经有要求了,要求新班子成立以后,再给他多压些担子。‘殿军笑了:‘压担子?这词用得好,很有水平,进步很快啊。‘繁花说:‘那得看他跟着谁干的。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跟着我干上几年,蠢驴也能变成秀才。‘繁花对着窗户喊道:‘地震了,还是天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庆书还是喊:‘我,是我,是我呀。‘繁花只好穿起了衣服。她还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殿军的屁股,说:‘乖乖别急,打发走了这催命鬼,我让你疯个够。‘

    外面黑灯瞎火的。那天空就像个巨大的锅盖扣在那里。繁花眯着眼,看见除了庆书还有一个女的。领他们进了做厨房用的东厢房,繁花才看清那是裴贞,民办教师李尚义的老婆。裴贞和庆书的第二个老婆裴红梅是一个村的,还是本家。裴贞以前也是个民办教师,很有点知识女的意思,天一暖和就穿上了花格裙子,天一冷就穿上了高领毛衣。这会儿她手里就打着毛衣,不时地还穿上两针。繁花以为庆书和红梅打架了,平时充当‘大姨子‘的裴贞看不过去,把庆书押来说理的,就问红梅为什么没有来。庆书说红梅是条瞌睡虫,早就睡了。繁花又看了看庆书,庆书脸上没有血道子,不像是打过架的样子。繁花拎起暖水瓶,问他们喝不喝水。他们说不喝,繁花就把暖水瓶放下了,动作很快,好像稍慢一步,他们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繁花想,看来庆书是来打听会议的事的。庆书啊,你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嘛。

    繁花问:‘那是怎么回事?裴贞,是尚义欺负你了?不像啊,尚义老师文质彬彬的,放屁都不出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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