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萧启琛此举仍旧有些冒险,而他们应当稳妥些。

    “稳妥”二字,萧启琛听了太多次,此刻耳朵有点疼,但碍于方才自己和苏晏那些小话被李续听去,仍旧硬着头皮让他数落完了,才道:“朕知道了。稍后朕会再和丞相商议的。李卿还有事吗?”

    李续一咬牙,余光瞥过苏晏,到底意难平:“臣还有一言,陛下如今换了朝臣,身为君王,应当对臣子管束更严些,免得某些人恃宠而骄。”

    此言一出,谢晖浑身抖了下,径直望向萧启琛。他却没什么表情,依旧微笑着一脸平静道:“李卿,话说半截,这无凭无据的是在指摘谁呢?”

    李续半垂眼皮道:“臣一直以为辅佐陛下乃是分内之事,并不需要成天嘘寒问暖,又不是后宫妃嫔,何必如此?臣并非针对陛下,只是觉得做臣子的便要有臣子的模样而已。”

    这话的指向性太过明确,萧启琛笑而不语,暖阁内的气氛凝重又安静,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似的。苏晏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他看来都是自己的错,却惹得萧启琛莫名遭了李续一通指桑骂槐。

    苏晏刚想说话,叫李续冲着自己来,萧启琛突然道:“滚出去。”

    李续:“陛下……”

    萧启琛一拍桌子:“朕让你滚出去!你还想顶撞朕吗?!”

    他只微微拧着眉毛,语气却已经怒不可遏。自继位以来,萧启琛从未在朝臣面前发过脾气,虽然手段强硬,但一直都是副彬彬有礼,教人看不出他到底心情如何的样子。此刻李续不知深浅也没胆子继续说了,只得先行告退。

    多余的人离开,谢晖也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溜烟地跟着跑了。

    “他以为他是谁!”萧启琛一伸手,桌案搁着的茶盏啪嗒一声摔在榻上,好在没有四分五裂,只濡湿了一片被褥,“这都多少年了,还死咬着你不放,当真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他就高兴了?这样李绒能活过来?”

    萧启琛向来对李绒印象颇好,如今竟连名带姓地说出这话,可见的确愤怒到了极点。

    苏晏埋头道:“他觉得是我害得绒娘殒命,心里总归不会释然……你何必因为这个动气,嗓子痛吗?稍后绿衣姑娘拿梨汤来,好歹喝一点。”

    他自己倒不在意,这种我自巍然不动的脾气多少感染到了萧启琛。他接过茶水一边喝,一边不平道:“你就一点不生气?”

    “恨不得千刀万剐。”苏晏道,“但不是因为他说我,而是他凭什么对着你。”

    萧启琛的脾气去得快,心里却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他的茶喝完后,便没有方才大发雷霆的姿态了,对苏晏道:“不必管他了,祸从口出。当年他当众打你的事我便很不痛快,此时被我抓住把柄,不好好整治我心里如何舒服。”

    “公报私仇啊陛下,”苏晏一笑,有点无奈道,“这可是昏君所为。”

    萧启琛:“我是昏君,你就是祸水——别骂到自己头上。”

    苏晏不服,放下手中的事,靠过去摸萧启琛腰上的痒痒肉,把他横七竖八地好一通搓揉,对方连声告饶,却又偏生十分放肆地在笑,好似方才那通变故没影响他们任何似的。

    外间绿衣掩上门,对徐公公道:“总管大人以后便多看顾着些吧……陛下对大将军喜欢、看重得很,和他一起时,必定不爱见旁人的。刚刚李大人来,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此后宫里再有风言风语的,可别让他听见。”

    徐正德是宫中老人,自然能听懂绿衣言下之意,一张遍布皱纹的脸几乎笑成了秋后菊花:“咱家理会得,从今天起,内宫再不会有人说大将军的闲话了。”

    绿衣敛裳朝他施了一礼,风送来了层层暖意,西殿外一棵柳树发了新枝。

    不多时,尚书令李续被撤了官,御史亲自求情也没用。李续平时为人刚正耿直,新政的两方他谁都不站,故而也不知道他无功无过地得罪了何方神圣,正当大好年纪落得回家走马遛鸟,不得入仕。

    后来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竟是说出了从前的旧事:

    李续当年因为亲妹病逝一事迁怒大将军,人刚从云门关不眠不休地跑回来奔丧,就被他堵在侯府门口当场动了手。那事以后,苏晏和两家家主没说什么,但如今李续还要拐弯抹角地骂人,陛下与大将军自小情同手足,如何能忍?

    如此一来好似就能说清,烟雨楼的说书人却编出花来,私下讲了好一段官宦人家的恩怨,把苏李两家的事翻来覆去的讲。更有甚者不嫌事大,径直编排起了苏晏——大将军回京后成天往宫里跑,兄弟情也没能如此逾越,现在陛下年轻未娶,莫不是大将军当真有这样的好处,还要下得战场上得龙床?

    流言蜚语从来都传得比什么都快,原话落到苏晏耳中时,已换了好几个版本。他自己不生气,只觉得有点好笑。

    建功立业时不见他们把自己挂在嘴边,如今一点风吹草动,倒是把大将军和陛下的关系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都是什么风气?

    没过几天再上朝,直接有位侍郎大人拿这个对萧启琛道“风气不好”,萧启琛正在震惊,王狄向前一步道:“陛下如今尚未婚娶,自然有这些风言风语的,诸位应当尽快辟谣,而不是让整个金陵甚而整个天下都拿来取笑。”

    萧启琛眉角一跳,直觉他下面要说的话会让自己发怒,先念念有词了一番清心静气诀。

    “……臣以为陛下从前是没有母妃做主,如今应让太后主持选后纳妃之事。我朝历代先帝俱是子息单薄,万望陛下引以为戒。”王狄言罢,四下响起附和之声。

    萧启琛望向苏晏,对方最近因为那些流言精神不济,也不爱随时入宫了,这会儿盯着自己的靴尖发呆,全然没听到一般。他稍作思考,觉得苏晏应当不至于难堪,而是被提起了伤心事,和那些年被父母之命绑架着拜堂的无知心思。

    于是萧启琛再看王狄时,只觉得哪哪都不顺眼起来:“朕知道众卿以为家事也是国事,但惟独选妃急不得。”

    王狄:“陛下,是皇嗣为重……”

    萧启琛打断他道:“不劳大人费心,朕自己有分寸。”

    这些提起来萧启琛就头疼,偏生还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

    萧启琛的风寒刚刚痊愈,懒得听他们再七嘴八舌地讨论哪家女儿年纪正好,拍板道:“列位既然今日这么有热情,不如还是说一说军制改革?朕以为宜早不宜迟,有异议吗?”

    刷拉一下转移了诸位的注意力,那些吵嘴此刻听上去悦耳多了。萧启琛的余光瞥见苏晏十分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心里的烦躁莫名也消退了点。

    但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萧启琛想了一圈,在所有能不伤害到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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