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的人都已离开。既然还站着,江于流也是时候考虑离开。对于这座城市,她没有太多眷恋。然而眷恋又渗入一草一木,熟悉的交通街道。

    现在再考虑去哪里。想起林秋爽的弟弟来接她骨灰时,似无意地提起,在镇上看到过刘叔,头发全白了,没有人照管他,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在街上乱晃。这么多年,江于流自称没有亲人。如果以为她有太多爱,好像天生具备应对任何困境的能力,说到底只是因为有更多恨意存放在遥远过往。

    她该往哪里?

    出走很难。归程更难吧。

    回忆是不可去处。

    十五分钟前,樊云和唐予歆在吸烟室里。

    一筹莫展的时候,又传来广播声。最后呼叫登机,樊云的航班即将起飞。樊云略略出神,忽地摘下眼镜,解开外套拉链。

    “机票给你。上这架飞机。到了马上转机。”

    “什么?怎么可能?”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试一下。有托运行李么?”

    樊云语气坚决。

    手里被樊云塞进框架眼镜。唐予歆定了定神,登机口是最后一次身份确认,工作人员未必对照安检时拍摄的相片,未必认得出。

    脱去风衣的瞬间,颈间链子吊着的对戒跳出领口。樊云看到了。唐予歆也看到樊云狼狈的衬衣。前尘往事不及再提。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互换外衣,唐予歆套上袖子,捏着樊云的机票。

    没有办法道谢。迟疑里,樊云说,“别怕。”

    唐予歆再不回头,步履迅疾。

    樊云缓缓理好风衣,出来时望到唐予歆已在登机口。阳光透过玻璃披散在唐予歆肩头,唐予歆放下长发,淡然地递出机票。

    半年前她同晏君一道穿过廊桥,各怀着隐秘的打算,都自认光明磊落。半年后,唐予歆替她离开。

    何为因,何为果?天意是既晦涩又昭然。

    连着两夜无眠。樊云几乎用尽了力气。没有办法再思考,也没有什么好思考。从机场走出去,也即是重新回到s市。重新开始。

    比预想更容易,地勤甚至没有看一眼屏幕。唐予歆混过登机口,逐渐远离中央空调,廊桥里弥漫着混着湿热的空气。唐予歆深深呼吸。

    就要离开这里。远离s市的一切。

    那天夜里江于流问她,想去哪里。唯一一次踏出国门,东京四天的短暂旅行,和晏君一起。

    江于流小心地抱着她,浴衣像柔软的洞穴,庇护着她们袒露的身体。从落地玻璃窗向下望。灯火和黑色的楼顶像狂风扫过的火场,黑的灰,红的烬,蔓延到视线尽头。江于流说,你看到过上寨的晚上吗?和林秋爽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她说和照片里东京街头一样,灯红酒绿。

    “真的像么?”江于流映在玻璃上的笑脸半是温情,半是怅惘。

    歌舞伎町的夜晚布满浮夸灯箱,行人和皮条客在狭窄街道擦肩而过。到了白天,乌鸦落在琴谱一样的电线上哀哀地啼叫。拭去灯光的小楼和停车场露出真面目,恢复不起眼的素色。

    和上寨巷道里被灯管和交错的电线分割的狭窄天空。

    说是相像也没什么问题。

    飞机已经关舱,空姐提醒关闭电源。唐予歆再次打开微信。点开江于流呆猫的头像。忍不住去信。

    “起飞了,我要走了”。

    “咦?提前?”

    江于流像守在屏幕后一样迅速回复。如同从前每一次,快得令人吃惊。

    唐予歆感到喉咙干干的,堵得发疼。裹紧江于流的外套。拥有唯一一件江于流的物品,这样曲折的原因,梦境一样离奇。想要告诉她,还有樊云托她讲的道谢。又感到无从说起。

    至少说明她已经顺利摆脱纠缠吧。在s市生存也是需要天赋的。江于流具有这种天赋。

    心念一动,不记得哪里看到的,“ohh”。下意识地打出去。

    江于流没有回复。大约不明所以吧。如果长按点翻译会看到完全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的意思。“留在我身边”。

    太过莫名其妙的话。害怕她不懂,更怕她懂。

    不应该这样。她们之间最好的地方,是完全不需要这些无聊又复杂的揣摩。

    唐予歆立刻再发送,“保重”。

    关机。

    深知身在情长在。不论是对晏君,还是对江于流。不是说感情多么了不起,可以跨越时间空间,跨越生死。

    这只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回应也好,结果也罢,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飞机缓缓启动,装着反光镜的水泥路面从机翼底下向后钻去。纵然泪水渐渐模糊,唐予歆嘴角仍翘着一抹微笑。

    隔着玻璃幕墙,樊云望着飞机沿着跑道笨拙地滑行,速度越来越快,而后在遮挡后消失不见。阳光投下,照在樊云脸上,身上。鹅黄色的风衣在和煦光照下,如身披十里春风,日长飞絮轻。

    易非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她们见面以后要去哪里呢?直接回去家里么?如果直接去面对母亲和易然,还是有点曲折吧。两个人都很疲倦了,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吃个早点呢?起码要各来一份甜点,才能弥补长久阴霾的心情。

    樊云望着停机坪,停机坪上空浮现出她浅蓝色的微弱笑脸。

    易非身体略微前倾,手臂搭在车门扶手上,拖着腮。

    上班高峰期车流如潮,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却好像已经经历很多,多到可以不必再渴望什么,闭上眼,仿佛可以就此白头到老。

    如果说还有什么愿望,希望有一天能在阳光下,在车来车往的街上,在这座城市里,光明正大地牵着樊云的手。

    这样单纯的心愿,也许这一天就可以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end

    参考:

    闫君哥哥闪婚一段,林秋爽和富二代一段,故事完整出自知乎,改述。。

    中枪后医院一段参考《斑马线》

    冉英云处吸□□一段参考《京城十案》《毒斗天南》

    录像窃听等参考《毒战》(杜琪峰电影)

    邱赫死追车自杀一段参考《余罪》

    樊云吐血一段参考《遥远的救世主》

    大过变夬解卦“兑为泽、为悦,巽为木、为顺。泽水淹舟,遂成大错。阴阳爻相反,阳大阴小,行动非常,有过度形象。变爻是阴柔在底,变在初六,事情刚刚开始。柔以待人,谨慎行事,或许有贵人指点,可以化解。”摘自百度

    “和其光同其尘。”——《老子》

    “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以黄可以黑。杨子见逵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淮南子》

    “像你这种出身不硬的,做人不可八面玲珑,要六面玲珑,还有两面是刺。”——阿城《遍地风流》

    “杀人是一朵荷花|杀了|就拿在手上|手是不能换的”——顾城《新街口》

    “人生为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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