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望了我,我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反映有些不对,虽是按我的期望拒绝了荣婷,可为什么会问荣婷这些,为什么会说她不配?

    到现在为止,一切尽如我料,可让我猜不透的,却是夏侯烨的反映了,我只得将他放在一边,对荣婷道:“他知道便知道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荣婷看来当真是怕极了我,如是往日,早开口求我去给她要药了,可今日向我表了忠心之后,就急急地告辞了。

    今日没到十五,夏侯烨不会来,我便放松了心情,叫娘请人备了浴桶,如往常一样加入少许玫瑰油,一些花瓣,在屋子里点上檀香,闪金纱从屋顶垂落,宽大的室内便封闭成一个极小的空间,没有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屋内的示警机关早已一点点地布好,用的全都是普通的材料,磨成菱形的玛瑙玉,反光的佩饰,可拉得极长的牛皮筋,屋顶之上,窗台之上,地毯之上,这些机关,让我隔很远就知道来我屋子里的人是谁,也没有人能半夜从屋顶偷窥而不被发觉,唯有如此,我才能做出适当的言行,也才能给我自己留一些空间。

    无论在何处,我总喜欢将一切情况尽可能的控制,这样,才会对未知将要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将施于身的困境与磨难尽最大的努力淡化。

    在西夷如此,在中朝也是如此。

    除了母妃,没有人知道这些。

    记得八岁那年,我终被父王记起,送入了太学,因平日里就已在母妃的教导下学完了《论语》《国策》等文,在太傅提问之时,不知天高地厚地洋洋撒撒,大受太傅的赞赏,竟被太傅禀告父王,说我是西夷最聪慧的公主,我与母妃早被父王冷落,可这一日,破天慌的,却有赏赐进了落迟。

    我巴巴地等着母妃的赞赏,希望从她常年忧郁的眼神中看见喜悦,希望她为自己的女儿自豪,可我看见的只是担忧和害怕。

    接下来,便是几天遭到的莫名戏弄,桌柜里无端出现的死老鼠,上学路上莫名地遇上其它品级高的贵人,被教训不懂礼仪,被罚跪。

    我不明白,不懂,去问母妃,她只紧紧地抱了我,眼泪流下面颊,我向父王禀报过,却换得他一声轻描淡写:“我乌金大王的儿女,如果不能从狼群中撕咬出来,还有什么用?”

    我这才知道,当我们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这样的才华,已让自己成为众矢之敌。

    不用母妃教,我便知道了掩盖锋芒,在太傅的以后教学中,那样的才华如流星划过,再不曾现,几次之后,太傅失望之极,以为我不过是碰巧。

    可这样,还是抵不了当时的太子暗生警意,西夷不比中朝,也有女主掌权的历史,所以,隆冬季节,他的伴读流沙月冒着危险悄悄地告诉我,在我上学的路上,池塘边上,太子会推我落水。

    时值隆冬,人嘴哈出来的气都是冷的,如果我落了水,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没有办法,我只能自保,一连几日,我故意走到同一处地方,接近池塘边的地方,人迹罕至容易被他推的地方,我知道有人在暗暗跟踪我,将我的所有行动告诉太子……他有父王狼一般的格,发现猎物,先跟踪观察其习,再寻破绽下手……我给他露了一个大大的破绽……几日之后,他推我不成,反踩空了塘边早已布好的松石,跌进了冰冷的池塘。

    那几日,内掀起了涛天巨浪,他终被查出陷害我的事实,在内,只要行差踏错半步,便是灭顶之灾,他没有丧命,却落下了终身的病,无论他以前怎么得父王的欢心,太子之位还是被废。

    新任太子,便是现在被流沙月拥立为新可汗,在杜青山守住西夷半壁江山的莫可察。

    所以,流沙月恐怕是西夷皇唯一对我好的人,没有任何条件地照顾着我,保护我,可我还是不敢对他托尽一切,也许,对他人的防备与怀疑,已然浸入了我的血之中。

    知女莫若母,到了后面,母妃终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可她没有责怪我,反倒是从暗格拿出一本册子,交给了我,告诉我:“锦,你想要的,想学的,都在这里,里面有些东西,连母妃都不懂,但我想,你能弄懂的。”

    她告诉我,她有机会离开西夷王的,这个交给她册子的人曾来救她,可她放弃了,因为,能回到中朝,又能怎样?永远被人看不起?西夷王是一个大的牢笼,而她的母族却是一个小的牢笼,更何况,她已有了我,至少在这里,我是一名公主,回到中朝,便变成了私生子。

    自那时开始,那本册子才带给了我一个不同的世界,让我知道,原来一切可掌握手中。

    因自小身体瘦弱,我不能学武,但用册子里的方法,却可以将自己的双手练得比旁人快了许多,眼神比旁人利许多,所以,我可以在荣婷‘不小心’地将马球打到我的面前时,在它弹开之际按住了它,拍下袖中藏着用涂了马蓝和麻沸散前头开岔的韧铁之针,我知道荣婷每晚去演武场练什么,自然知道她那几个动作是什么,在那样的角度和力量之下,藏于里面的韧针会刺破球面,锋利的针尖无声无息地划入她的皮肤……她穿的华缕轻衫会让夏侯烨眼前一亮,可以抵挡不了那尖刺的划入。

    再后来,荣婷便进了,成为我的伴读,她的母族在西夷微不见闻,所以,没有公主愿意要她,那时的她,怯生怯地被我领进了落迟,与我也有过不少欢乐的日子,的确,她对我一心一意,但人渐渐地长大,当她看清了落迟与其它地方的差异,我的母妃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她便渐渐地改变了,她不满意我与母妃的淡然,督促我上进,当实在不能奏效时,便自己开始努力,我的一篇篇文采飞扬的策论便又呈上了太傅的桌前,可同时,她代写功课的流言也传开来,毕竟是乌金可汗的女儿,太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她,却是得到了各方的争抢,我的新任太子哥哥更是说过,他要娶她为侧妃。

    知道我所有一切的人,只有母妃,就连娘,都不清楚我的一切,只知道我在西夷受尽冷眼,来到中朝,一切被人忽略。

    我尤记得临桑城破那日,母妃新丧,丧期未过,我已在落迟闭门不出好几日了,我感觉不到人的惊慌不安,只是想着,这世上,又只有我一人了,以后,谁还能陪我?

    流沙月陪着娘闯进寝,告诉我:“公主,城破了,我们快走!”

    当时我还不信,不信父王纵横天下的铁骑会被中朝积弱的兵马所败,一直以来,乌金大王战无不胜已成为草原的神话,可我被他们拉出落迟,才知道,城……真的破了。

    到处是惊慌奔逃的人,父王的妃嫔甚至来不及自尽,就已被擒拿,我听到了王青石板地面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之声,身穿黑铠的武士从四面八方涌进,那个时候,我是那么的害怕,父汗征讨它国,是怎么样对待他国的俘获的女子的,我早有所闻,父王的功勋与那些女子的惨状同时传进深,我不想受到那样的凌辱,手里早握了一把匕首,藏于袖下,可母妃说过,要我活下去……迟疑之间,我们已被逼进了内堂……可我没有听见锦帛撕碎的声音,内也没有传来女人的呻吟惨叫,我看清了手持铁戈指住我们的中朝将士,眼里没有秽之意。

    而此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西夷王,不过如此。”

    空气中有血腥味儿,阳光从他背后投落,他跨进高高的红色门槛,只让我觉得,他的身形,是那么的高大。

    他带兵奇袭西夷临桑城,却秋豪无犯,不伤百姓,如此做为,让许多受尽父王暴虐的人向他投诚,有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临桑城不是他攻破的,而是父王自己丢掉的,人心所向,尽归于他,他被人称为英明君王,尽拾天下人心。

    西夷失却的半壁江山,我并没有想着帮父王抢回,也从未想过为父王报仇,因为我知道,父王所作所为已民怨四起,可夏侯烨不该找上母妃,她虽帮着父王铸造,也不过为了生存,与世无争的母妃,不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躺在浴桶之内,前尘往事如皮影戏般在我脑内一一闪过,我记得我们被押着从临桑城出来时,夏侯烨手提宝剑,剑头滴血,站于城头,城头挂满了兵败被俘的西夷大将的身躯,他的脚边,滚着一个怒瞪的头颅,我看得清楚,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没过几日,我便被告之,他将与我成婚,以盛大的婚礼迎我入,成为九嫔之首,我想,他之所以选我,却是因为在西夷,我已是一名孤儿,没有盘错节的势力支撑,而对西夷降臣来说,我是一个风向标,他的善待,会让他们不失去希望。

    可谁也不知道,他私底下怎么对我,既使我说出来,又有谁能相信?

    我尤记得新婚之后第三日,是月中,十五月圆之夜,他终于来到我的寝,我万没有想到,等待我的是那样的恐惧与折磨,他用我最害怕的东西来折磨我,让我一次次地昏过去,又被他弄醒,那一个月,每天晚上,我都从恶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不,不去想它,不去想它了,就不会惊恐,我努力将自己从那样的恶梦中清醒,把身体埋进温暖的浴水之中,让那一层暖意包裹着我。

    可偶一抬头之间,我看清了我特意放在矮凳上的那面镜子,镜子通过屋内的机关可反出隔了几个房子的人影,我看清了那镜子里他的身影,他的面容,我一惊,吓得几乎跳了起来,等醒起的时侯,才猛记起他不在身边,应该在隔了一个庭院对面赏花阁,这镜子里反出的,不过是几重机关后的人影。

    可我看得清楚,他望着我的住处,脸色沉,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仿佛被点了道一般地站着,我一面紧张地看着那镜子,一面急速地穿好衣服,他想干什么?他要过来?

    可等我穿好了衣服,挽好头发,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又隔了许久,才转身离开了。

    我吁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却发现满额头都是冷汗。

    这晚,我便整晚的睡不着,总觉他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我,如他对付我时那檀香盒子里伸出来的三角头,静立一边,随机而噬,在暗自盘算从何处下手,我便开始仔细地回想在内可曾露出半点疏漏?

    我知道荣婷再不会乱说什么了,她已然彻底地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在夏侯烨心目中的地位,而这场蝗祸,蝗虫的来源是流沙月按我教的方法早备好的……用暖房陪养出来的蝗虫,被放进离皇不远的民房之中,外边天气虽冷,但有阳光照着,它们便凭着本能被吸引到这里。

    不错,除了荣婷,我也去过演武场,不过却是白天去的,有娘与一大堆人跟随,她们只以为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铺满了青草,如同西夷草原,喜欢在这里散步流恋。

    没有人知道我偷偷地将早已备好的药物撒在了草叶之上,雨少的季节,这药物的味道可几日不散,人虽不能闻到,可却能让蝗虫远远地飞至。

    可一连几日,内再没有其它的事发生,夏侯烨也没有再来那花阁,我暗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因为怕他,所以对自己也没有信心起来?

    又隔了几日,华妃的寿宴被提上了日程,里人都知道,华妃在夏侯烨心目之中的地位,不用他吩咐,各种好东西便送进了乾之中,任她一一挑选,在她随口娇嗔之下,夏侯烨连一些民间的戏乐班子,也被破天荒地邀请进来,以驳她一笑。

    我们都明白,她以后,可是入主中的当然人选呢。

    每个人心中皆想,也只有她,才衬得起夏侯烨吧?才配站在他的身边吧,连身高都是那么的般配,她只比他矮半个头,能手握宝剑,横刀跨马,陪他四处征战。

    如先皇后一样?

    不像我,不过齐他部而已,站在他的身边,如带着一名孩童。

    还好,我并没有这样的期望,所以,当她们围着他巧笑嫣然之时,我只是望着脚下的长毛地毯,那地毯是从西域进贡而来,上面织染一只腾海巨龙,它的眼睛正好在我的脚尖,我便踩了上去,用足尖一拔,那龙眼便如瞎了一般……

    却华妃哼了一声道:“锦妹妹,你做什么?”

    我抬头愕然而望,才发现他们一行人正往前走,华妃在夏侯烨的身侧转过脸来,皱着眉头,冷冷地望着我。

    自从荣婷被贬为嫔之后,她便经常对我冷言冷语,可说的,却都是提醒我的话,我知道,我的懦弱,已让她暗生同情,更何况荣婷的被贬,几乎等于打入冷,玉妃的势头便涨了起来,她极需一个人与玉妃抗衡。

    我忙跟上,她这才转过头去,对夏侯烨道:“皇上,您瞧瞧这锦妃,总是这样……”

    不经意地,我便望见阳光从树叶中漏了下来,撒在夏侯烨的脸上,让他的脸染上了点点金色,他哈哈一笑,回头望了我一眼,却将嘴触近了华妃的耳边,不知道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让她娇羞不已,连耳朵都红了。

    我垂头跟着他们走,足音敲在长长的木廊之上,只听得那空空之声从足底传了上来,带着无尽的寂寥。

    原来,御花园管事为了祝贺华妃三日之后的寿诞,新近从民间征了不少奇花上来,并用秘法催熟,使冬日的寒梅秋日便开了,春天的桃花同时盛开,向夏侯烨禀报,夏侯烨听了大加赞赏,便带了我们同去观赏。

    微风拂来,将两边金叶垂榆的枝条吹得扫到了我绉纱复裙的衣摆之上,在翡翠铃铛轻脆的响声之中,粉红色的丝带与绿色枝条同时飘飞,让我吸了一口气,才能平复心中升起的不安,自来到中朝,每看到条形物,我都会胆战心惊,但我告诉自己,东锦,你不能被这些打败,要视若平常,所以,我便在腰间系上了粉红丝带。

    只我恐惧到了极点,才会慢慢将恐惧视为平常。

    前边的那人发出爽朗的笑声,声音穿透了空气向四周围扩散,带着让人感染的力量,让凑拥着他的人娇嗔软语,巧笑连连,夏侯烨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他的视线落于她们身上,她们便已心满意足,可是,我却只想将自己藏在角落里,藏在让他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当小径转了一个弯,前路被垂柳遮挡,将我把他们隔开,既使只有一小段距离,我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脚步却越加地缓慢起来。

    我垂头望着铺了青玉石板的地面,慢吞吞地走出这个拐角,心想他们当已走远了,可冷不防地,却看清楚夏侯烨却正站在面前,华妃与玉妃更是冷冷地望着我:“锦妃,你怎么回事,连走路都这么慢吞吞的?”

    夏侯烨却笑道:“朕每日叫人炖给你的汤,可饮着?”

    她们两人眼里同时露出了复杂之色,她们都知道,夏侯烨每去兑一次,便会叫人炖了滋补汤水给我,此等待遇,她们从未有人有过,可她们可曾想到,皆因她们没受到这样的待遇。

    “谢皇上关心,臣妾每日都饮着呢。”我低声道。

    “皇上,您瞧瞧,您把锦妹妹累坏了呢,滋补都滋补不了,每一次,锦妹妹的嗓门都要哑上几日。”玉妃娇娇地靠在夏侯烨的身上,轻笑道。

    夏侯烨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她的身体不好,哪比得上你们?”转头又向我道,“可是味道不好?你不喜欢,听内的人说,你每次饮,都要剩下半碗?”

    我早知道我那里头换来换去的人,无一不尽职尽责地将所有事情事无大小全汇报了给他听,因而垂首回道:“皇上,味道很好,可臣妾实饮不了那么多。”

    我垂头望于地下,倏地,我瞧见明黄色绣有金龙的衣服下摆往我这边飘了过来,若隐若现之处,竟可见他脚下的绣了缠枝花的靴子,不由自主地,我往后退了一小步,才醒起不应如此,却被他用手指勾住了下额,迫使我的面颊向他,他背对着光,身影笼罩在我的身上,如泰山压顶,眼眸如夜空中最闪耀的星星,脸上的表情却是极怜惜的:“锦儿,你可是不想朕去你那里?”

    他的手指没有那天那么凉,带了微微的暖意,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打下他的手指,却是从脸上逼出些微笑意来:“哪会,皇上,臣妾自是巴不得您每日都去臣妾那里的,可臣妾怕其它姐姐不答应。”

    他的手指滑过下巴,来到我的脖颈之上,轻轻地抚了抚,这才笑道:“那好,锦儿,看来朕真要多往你那里去了……”

    他的话,自是引得旁边两人一阵娇嗔。

    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在颤抖,要强忍了才不叫出声来,垂了头任发丝遮挡才不会让他看出端倪,他一向善于找准旁人的软肋,知道怎么样才一击中的,他明知道的,明知道的。

    他的手指终于从我的脖颈上移开,转过身向其它两人哈哈大笑:“朕怎么舍得了你们?”

    说完,当头前行。

    我不敢再落在他们身后太远,因我知道,我略不顺他的意,他便会直击中的,击溃我的心防。

    夏侯烨是马上皇帝,自年少时起,便四处出征,南征北战,所以,他不惯于坐轿,在内来去,总是带头行走,因而中朝皇,也一改原来奢华乘轿,前呼后拥的情势,喜欢起走路来,这一点,倒是正合我意。

    我喜欢脚底接触着沙地,传来沙沙的感觉,虽不如荣婷足底镶硬玉的鞋子声音那么轻脆悦耳,却能让我感觉安心……如回到了草原。

    又转过了一个拐角,面前便豁然开朗,几日不见,御花园一扫秋季大部分树木凋零的颓废之态,竟是满目的姹紫嫣红,绿叶成荫。

    玉妃显是和我一样好些日子没来御花园了,惊道:“皇上,怎么这里,像变了一个样子?”

    旁边侍侯的太监总管林必顺笑,道:“玉妃娘娘尚不知啊,皇上为了华娘娘可是花足了心思,竟令百花盛开,绿树为寿呢。”

    华妃淡淡地笑着,脸上虽无得色,但眼里也露出些微的得意来。

    夏侯烨转脸笑向华妃:“隔几日就是你的寿诞日了,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向朕提了出来,这可是你来了中朝,第一个寿诞呢。”

    华妃半仰着脸,洁白如玉的面颊染了少许红润,原有些英气的轮廓面对着夏侯烨之时,却是柔美润泽如美玉一般,她低声道:“臣妾多谢皇上。”

    她这句多谢低低浅浅,软语依哝,和着夏侯烨半垂的英俊面孔,仿佛这世上最美带着乐音的图画,我看清了玉妃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眼里满是灿烂耀目的花海,梅花枝头俏,人面映桃花,他们立于满园花色之中,那么的和谐静好,那便是我永远也无法融入的场景。

    既使是阳光照于他的身上,将他身形的影投于我的身上,我也会感觉冷,就会想起那黄色的竖瞳,凝成一条线,冷冷地盯着我,盯着我。

    既使在这阳光灿耀的午后,也不能稍使我身形温暖。

    我原是喜欢花的,在西夷时,因是塞外漠北,天气变幻,气侯恶劣,只有耐得住风沙的仙人掌,胡杨,梭梭树,才能在那里生存,自比不得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繁花似锦,木芙蓉粉嫩的红色,简直要把手指染成了粉珠之色。

    她们被这繁华似锦吸引,拥着他渐入花丛之中,我略吐了一口气,将手边的一朵木芙蓉摘了下来,拿在手上,以手指轻触它的花瓣,看着它娇嫩的花瓣在心中绽放,想起母妃说过,她也喜欢这花,未到西夷时,她的小院子,种了一棵木芙蓉,每逢秋季来临,那硕大艳美的花朵便会开满庭院,可以想象得到,纤细婉约的母妃立于花前,粉红的花瓣飘于她的身上,那情景,是多么的美。

    一想及此,我心中不由高兴起来,闻着它发出的淡淡幽香,正想着是不是折一枝回去,于床头的青瓷瓶内,却冷不防地听到身边有沙沙之声传了过来,回头一望,只看清了太监藏青色服饰的一角,不由皱眉道:“是谁,快出来!”

    那人闪烁着走了出来,却是一位年少太监,扑通一下跪下了,垂头向我道:“娘娘,奴才是乾服侍的,华娘娘让奴才回取些莫克油来,不想奴才走岔了路,冲撞了娘娘。”

    我心中一动,望向他,却只能看清楚他长而微卷的眼眱毛投于脸颊处,脸庞却是致之极,我知道华妃从南越带来了不少的人,有些在南越便已净身了,而有一些,却是南越皇的侍卫,为了能入得中朝皇,才净身的,这位少年看来就是如此了,可他未免也长得太白净了一些,仿如画中人一般,南越不论男女,个个身材高大,身姿卓越,端木蓉如此,她身边的人也如此,我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对于我来说,里面,不是越乱越好吗?

    我笑问他:“你说的莫克油,是不是防虫蚊的,本妃倒想见识一下呢,不如你拿多一瓶来,到时本妃向华妃请求,也让我见识一下?”

    他抬起头来,让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如刀雕一般的面颊轮廊,果然,是一个极美的男子,清雅如远处黛山,他眼神之中有些慌意,却一下子平静了,垂首向我道:“奴才这就去了?”

    我指了指前方左边那条岔路,道:“可别再走错了,从这边走,才是去乾的路呢。”

    他弯腰向我行礼,小跑步地踏上了卵石小道,看得我微微一笑。

    却听离我不远处有人道:“未曾想锦儿在无人之时,倒是笑了,仿是从来没在朕的面前笑过。”

    第十章 机关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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