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没进去?」

    淮宵有些疑惑,连忙上前将人扶起,眼前是别后多年再见的家乡故人,因近期琐事所烦扰的心情,多增了几分欣喜。

    「这种场合,殿下不也是出来了?」温长佑笑道,「臣这次来的目的,是封妃以及封王的事情。」

    面对着多年未见的皇子,温长佑看着已长成翩翩少年的淮宵,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

    他记得十多年前那日,在北国与大裕的交界处,北国宫里来的的皇家队伍声势浩大,前来送行的百姓围于隘口,都来送小皇子去另一个国度。

    关外寒风凛冽,西望雪山,皑皑千叠。

    北下的风吹乱了大裕边疆的陇头沙,吹得年幼的淮宵遮盖头背的长袄掀起,露出一张稚气,却思虑千重的面孔。

    温长佑只送到了边境,没跟着一路送到大裕皇城去。

    那会儿的他还年轻力壮,身披厚氅,身骑高头大马,在边境关隘,目送了淮宵。

    城门开时,淮宵的马车进去了,所有人都下跪,他也跃下马来,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正好看到淮宵回头。

    年幼的小皇子,只是侧过那张稚气的脸来,淡淡地一回眸。

    便再也没回头了。

    「父皇的旨意?」

    淮宵注意到了温长佑手中的圣旨,他的声音也将温长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温长佑连忙起身,从袖里拿出明黄卷轴。

    温长佑镇定些许,展开一路紧紧携载身边的圣旨,低声念道:「北国二皇子,淮宵接旨。」

    抖抖袖口,提了蔽膝,淮宵屈膝跪下来,口中的话语略有生涩:「儿臣,淮宵,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念,二皇子淮宵,年及十七,一表人才,学富五车,能文善武,在京中赐一皇家宅院。另,封王妃一名。」

    温长佑停顿了一下,接道:「明年元月,回北国完婚,举国同庆。」

    差不多还有一年的时间。

    淮宵早已料到圣旨大概内容,也有心理准备,只是未想到当命令直击跟前时,冲击力是如此之大。

    大到他借着醉意想撒撒野,再喝上几两;想回博雅堂再听听老先生讲《诗经》;想冲到太子被软禁的地方,带他逃出来,扔了一切,往那无人寻得到的山水之间去。

    父皇只给他一年的时间,把这一年化作利刃,去斩断,去割舍这十多年的风月相伴。

    淮宵直起脊背,双手平摊,接过温长佑递过来的明黄绸卷,声音有些哑了:「儿臣,接旨。」

    见淮宵眼里的火焰瞬间熄灭,变得有些黯淡,温长佑看出了不对劲,怎么淮宵和那大裕太子变得一样古怪?

    「殿下?」

    温长佑见他站起来了,上前靠近了一些,低声关怀道。

    「一月的时间,又算什么。」

    淮宵垂了眼睫,笑容有些僵硬:「就算给我十年,也不够。」

    这双眼已在这片国土上看尽了千帆。

    昼见风日暄和,江山清美;夜见太子萧疏轩举,世无其二。

    就算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忘怀,常尽的义气,常初的开朗,扶笑的大方,杏儿的娇俏,惊鸿的善解人意。

    特别是方故炀的一切,生活的气息,挑眉的神情,甚至是俯下身子时感受到的灼热气息,都像一个圈,已把他牢牢困在其中。

    第二十一章

    皇城细雨。

    绿柳燕飞,春院樘旌,雨后的砖瓦之间仍是覆着股湿气。

    太子府上的侍女端着瓷盏托,正盈盈退步出太子寝殿,低着眉眼,动作极为小心。

    她另一只空手抬起,正准备依太子之命锁上板门,那板门边却似有什么物什卡住,抽不出银锁来。

    见里面仍然没人言语,她心下知晓太子是在等她锁好走人,急得四处张望,双眼发红,险些哭出声。

    「下去。」

    她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急忙一抬头,见是老管家来了,也顾不得抹眼角的泪了,收了瓷盏托抱于胸前,连忙欠身,娇声道:「云叔……」

    话音刚落,板门边传出一声脆响,她与随从的近侍都吓得一个激灵,老管家还算镇定。

    她一低头看,自己拖曳至地的绣缎襦裙摆已湿了边,板门缝隙还有茶水在涓涓外流。

    太子把茶盏砸过来了。

    意识到这点的她一惊,咬着下唇欲走,又听老管家低声道:「你们都下去。」

    老管家今儿手里没拿灯,只是背对寝殿,佝着背,肩上落了雨雾。

    他方才站定,还未开口再说什么,在场的人正准备退下,又听见殿内一声暴喝:「全部都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子府上的人难得见太子发怒,均是呆愣了片刻,大气不敢出,目光都看向表情略有些难堪的老管家。

    老管家一收袖,紧了紧领口,抬起眼看向欲晚天色,微微斜眼道:「走罢。」

    一干侍从静候着,跟上老管家的脚步。

    行至回廊处,老管家一转身,浑浊的眼带了股阴沉之气,目光从殿内退出的侍女身上掠过,再放开扫视众人,神色宁定,吐出的话语却是幽幽:「殿内之事,传出半分,你们十条舌头也不够皇上割。」

    话音刚落,面前哗啦跪了一片。

    殿内,灯火熄了半。

    一室幽暗,光弱得连人影都隐约只窥得到半分。

    淮宵已在太子寝殿坐了快一个时辰,也是倔,两人都互相瞪着端坐不吭声,被进来上茶的侍女断了一下思路,没了方才争论不休那股劲儿。

    太子发过了火,舒坦许多,开起口来倒是气定神闲:「不允。」

    「我早是自由身,」淮宵一顿,面上故作冷静,「如今局势,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

    「不允。」

    太子起身还想灭第三盏油灯,身上早换了里衣,他穿得薄,夜里冷风钻进殿内裹得他一身冰寒。

    淮宵抬眼看他,起身去关了窗。

    肩披了件靛蓝夹袄,淮宵刚准备转身,就觉夹袄被太子取下,腰身被人揽紧,耳根发烫,呼吸一窒。

    淮宵推脱,手肘抵在太子掌上,又被他握住手臂,面色都已泛了云霞,却还是硬着心肠道:「你放开我。」

    太子见他这般反应,胆子又大了些,内心压着的情感是抑了又起,回嘴道:「也不允。」

    「故炀,你听我说。」

    淮宵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站着了,太子的手臂还环着他腰,一时间他手都没地儿放,有些无措。

    见太子一副认真的模样,心里钝痛,一狠心咬牙将手肘抵在太子胸前,眼里一片清明:「现下因为何种原因储位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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