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里的跳动,急促而仓惶,颤抖得让自己心如刀割。

    「情投意合,永以为好。」

    方故炀低哑着嗓子说完,不等淮宵作何反应,向前一步,解下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那肩上暗红的大披风,起手翻飞,绕到淮宵身后,两只手捻着披风两端,将淮宵牢牢裹紧。

    他将那披风搭上淮宵的肩后,再微微低下身子,低垂下自己这双看尽江山的星眸,看眼前这相对了数千个日夜的人,双手掀起那大红的盖头的一半,吻了上去。

    两人双唇相接时,方故炀明显感觉到淮宵的唇角是湿的,有些紧张,任由那半边红布挡在两人的鼻尖眼前。

    淮宵感觉方故炀的手抚上他的后颈,把人往怀中一带,攀附在耳边,悄声说道。

    「淮宵,你对这世间万物都太过于局促……有我在,你不必局促。」

    他不知淮宵今生的所有举棋不定,皆为他而起,也为他所终。

    那日淮宵附在太子已成人后宽阔的肩上,闭上双眼,哽咽难鸣,不再言语。

    那日太子未带走那暗红披风,而是牢牢将它系于淮宵颈项之间,挽了个活结,一双疲惫的眼低垂着,似是要透过那红绸布,望穿他的眼眸。

    方故炀紧握住淮宵冰凉的双手,低声道:「我会派惊鸿将你护送到北国皇城,日后若有疑难,你定要找我。」

    那日淮宵在方故炀转身之后,慢慢将头上的红布掀起,红绸之下,满面泪痕,神色沉静。

    他所有的神智,目光,都汇集在了太子那一身铠甲玄色的背影之上,好似是看着当年那个虎头虎脑,冷漠稚气的稚童,一寸寸拔高了身子,最后消失在风雪庙的门槛之外。

    方故炀双拳紧攥,没有回头。

    庙外刀剑入鞘声刺过耳廓,连带着辘辘远听,与方故炀高喝的一声:「回程!」交错在一起。

    这些声响异动,在漫天的飞雪中纠缠成一块块冰棱,盘桓于二人之中,此生似再跨不过。

    这一生所为,仿佛只为了等这一场风雪。

    妄念痴嗔,地老天荒。

    从此与风月无关。

    ……

    返程雪重山遥,路途凶险。

    皇城又来人快马加鞭,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太子返程的队伍,那通报的人几乎是从马上翻滚而下,在地上稳不住步子,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太子跟前,神色大恸,高喊道:「太子殿下!」

    待太子纵马近了,他紧紧伏身于地,似不觉那白雪冰凉刺骨,颤抖着嗓音说:「皇上……皇上驾崩了……」

    语毕,马上的人身形一颤,握着缰绳的手勉强支撑住了身体的重量,一掀衣摆,翻身下马,对着皇城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哪怕是父皇驾鹤西去,他也已不能再回头。

    身后的行军将士也跪成一片,在山林中众人皆如静默的石雕。

    与这河山,共相沉寂。

    裕历一百六十六年腊月二十八日,午后,裕文帝方岷驾崩于皇宫寝殿,咳血过多,死于沉疴。

    举国大丧,即将除夕的喜乐氛围一扫而空,街市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皇帝的灵堂就设在大殿后面的中殿,守灵三日,太子一天没睡,方才过了大喜的方杏儿也迷迷糊糊跟着皇兄在侧,强撑着睡意,以泪洗面。

    「故炀。」

    一身缟素之白,头上都包着与太子相同物件的常初,偏头问向面色苍白的方故炀,低声道:「不舒服就去休息会儿,知道你心里难受。」

    方故炀闻声抬起头,看着他未来的皇后,熟悉的少女容颜,心中复杂情绪难以再说什么。

    待到这宫前的雪,先化了罢。

    今年的春季来得匆匆,没有任何准备,甚至是树梢还挂着冰雪的时候。

    常尽和方故炀两人均一身皮裘锦袍,提着两三只被箭射穿了的野兔,骑在马上,分别一前一后,速度行得缓慢。

    猎物皮毛下渗出的血,滴答流了一地,山林间泄入些许阳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血腥味。

    拉着缰绳,两人慢慢行进,相对无言。

    到了围猎场出口,一个侍从就迎了上来,满脸的笑,手上握着巾帕递与太子:「太子,您看……」

    「不必,」

    方故炀摆摆手,接过那巾帕擦了手上的血,说:「打理干净拿过来,其他的,你们不用管。」

    那侍从点头应了一声,随即接过太子递过来的两只兔子离开了。

    常尽抬眼看了方故炀眼眸下那圈黯然的愁意,心中一叹,开口道:「过段时日,你就要登基……故炀,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无碍,我精神挺不错的,趁着还没坐上那牢笼一样的位置,多玩玩。」

    方故炀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安慰常尽,半带调笑似的说道:「倘若做的不好,说不定哪天就下来了。」

    常尽深知,他说的轻巧,却心里明白一旦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背负了天下的江山社稷,一个王朝和众生的存亡。

    可谁知道,这一坐 ,就是六七十年。

    前些日子北国的探子来报,说质子回国之后一切如常,举行了一切从简的登基典礼,如今已为一国之君,有文成武将辅佐,无甚大事,特别是那温长佑为相,倒是处处替淮宵处理得妥帖。

    常尽忍了又想叹气的冲动,拍了拍方故炀的肩膀,笑道:「别这么说,我从小就觉得你能做好的。」

    他从小就被教导资父事君,曰严与敬,这年岁见长,对方故炀为国君的期望也越大,忠则尽命,应当竭尽全力辅佐。

    方故炀笑着不吭声,拢了肩上的袄子,一拉缰绳,挽弓搭箭,也没等身后跟着追的常尽,往林深处追击马鹿去了。

    这十多年,对他期望最大的两个人,皆已不在。

    裕历一百六十六年,四月初五,春。

    柳绿如缲,桃梨次第,一棹春风推动着岁月的轻舟。

    太和殿前,白玉石阶之上,文武百官跪下俯首称臣,山呼万岁时,大裕王朝的新一任帝王,裕武帝方故炀登基,择日即位礼,封禅祭天,年号晟钧。

    皇宫内铺着几十米长的赤红毯布,门口站着数以万计的侍卫,弓箭铁戟,鼓吹喧阗,乃是正正之旗。

    皇城之内,街道之上,百姓齐聚于此,水泄不通,东南西北挤来看新皇登基的老百姓还不少,曲辞还专门派了人维持秩序。

    鼓锤敲击,隆隆作响,回荡在天际,像是在向全天下昭示着这新任天子的魄力。

    依旧神色漠然的方故炀,今日将乌发梳起,手执那把随身多年的长剑,穿戴着衮冕礼服端坐在正殿御座之上,一身深金绣纹珠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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