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语气便决绝,蓦地拂开袍摆往后头的台阶下而去。大襟宽袖的袍服在风中带出扑簌声响,那背影写不完九五之上的孤独。小路子反应过来,连忙几步随了上去。

    “啊?皇上……空空为色,这后宫中,若没有权,荣华圣眷终成空,是臣妾怕失去皇上啊……”锦秀失声恸哭,一回头,露台上却早已经找不到小九了。她一袭青色宫裙歪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陆梨姣好的颜颊,忽然哭嚷道:“朴玉儿,朴玉儿,这么多年你非要阴魂不散……宋岩——领侍卫内大臣宋岩!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浑身打了个颤,双目透过阴凉的天,看向前排魁梧高隽的宋岩。这个城府不语的男人,她曾经艳羡过他的情他的烈,忌惮过他的手段他的权,不到万不得已不招惹他,可今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陆梨听到这一声,亦是顿时有些讶然的,不知为何要把朴玉儿的名字与宋大人相连?

    举目看向宋岩,已经四十出头的正一品权臣,她对他的印象,除了是宋玉柔姐弟的父亲,便别无关注其他。

    一时抿着唇,明澈的双瞳里带着几许揣测。

    楚邹脸色一沉,却不愿被陆梨知道这层内幕,唯恐太凉薄。便适时地截过话茬:“当年那侍卫已被宋大人处置,此事早已与他无关,江妃叫也无用。祭天大典改日再行商议,散场罢!”

    言毕凤目一睨,看见三层汉白玉台阶下,麻杆儿老太监吴全有正牵着儿子在等自己,他心便柔软,揩着陆梨下去了。

    第218章 『壹壹零』五马分尸(修)

    三月廿九丙午日祭天大典告缓, 四月初一日, 阉党“第一署”司礼监掌印太监戚世忠下狱,次日凌晨暴毙于狱中。

    初三日,吏部、刑部、都察院三衙联手,率羽林卫前去清剿私宅, 在其宫外府邸搜出二十八个奶妈,三十余名男女私宠,接近一千七百个金银玉石不同名贵材质的貔貅摆件。貔貅乃国之宝物,除却皇廷,是为民间禁物, 他一宦官私藏的比之整个紫禁城藏宝阁里的还要多。暗室更有金银珠宝大箱无数, 吏部粗略清点其资产就达八百余万两,其中一个受宠小妾的碧玉指环就堪值上万。

    彼时皇太子楚邹正在文华殿处理公务, 杨俭把数目上报,他握笔的手指便将将一拧。冷声慢道:“置尸首于午门外,五马分尸!”

    低沉的嗓音, 尾音收拢用力。

    “嘶——”

    西域进贡的烈马, 套紧缰绳堪堪踢踏了数步才将其筋骨扯断,可见平素进食人乳补养之骇人。听说其尸肉之腥烈, 连紫禁城上空的乌鸦都避之匆忙。后悬头颅于菜市口警以示人, 忽然哪日从绳上被风吹落,路边饿犬捡起刁之,一代权阉遂已矣。

    这笔数目后来被充入国库,正好填补了地动之后所带来的亏空。自此东厂群蛇无首, 人心惶惶。

    消息传出去,是让朝臣们唏嘘不已的,这个伺候了三朝皇帝的太监,除了第一任孝帝喜欢他的年轻机灵,往后的隆丰与天钦,皆是先对其忌惮,后又不得不对其依赖,末了末了,却翻在一个自己扶上去的前朝宫女手上,也算是报应了。

    再一思量,又感叹太子爷这一步走得绝,难为隐忍了数个年头,终是造福于国运苍生。

    四月初五日,暖春,傍晚,领侍卫内大臣宋岩进宫,长跪于养心殿御案前请奏。

    金漆凤凰石地砖打着寂冷的光芒,周边除了年已七十余岁的老迈张福,无有闲杂人等。皇帝楚昂高坐在龙椅上,末了问他:“你可想仔细了?”

    宋岩答:“臣已思虑妥当,望圣上恩准。”

    楚昂默了一默,便道:“也好。但此事,没有然后。”

    话里意思已很明显,看宋家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前朝的旧过可以压下不计。但陆梨,无论今后身尊何许,她的生父,只能是个早已被处死的不知名侍卫。

    宋岩叩头,沉重道:“罪臣,谢主隆恩。”

    出遵义门过崇楼,魁梧身躯一路携风往东华门外走,春天的柳絮探出朱红宫墙,吹得人眼目些许干涩。

    宋岩是在这年五月下旬远赴西南镇守边陲的,原定是六月中出发,只在那之前,成亲二十年没红过脸的夫妻听似吵了一架。说是宋岩不慎碰碎了楚妙母亲留下的遗物,楚妙气伤不已,隔日便搬去庙里清居,宋岩去请了几次不回,后东平侯府老大人带着孙儿孙女又去请了两趟,未果不归,后来宋岩便在不久后提前启程了。

    出发的那天楚妙没有来送,宋老大人领着四个孩子高矮不齐地站在门楣下,宋岩本已辞行,回头瞅瞅几个儿女,又不忍地踅回来。从袖子掏出一封信,交给三女儿道:“给你母亲,告诉她是爹的错。她若几时肯原谅爹了,爹便回来。她若是不肯,爹便一直在边陲等她的音讯!”

    他的目光里有缱绻,嗓音低沉,蓦地便“驾”一声跨坐上马背。几个孩子眼巴巴瞅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想到这么多年爹和娘其乐融融的日子,不禁揩袖子抹了眼泪。

    宋岩在走之前,给楚妙预订了盛春楼全年每一季的插花,还有百福斋的糕点果子。外人晓得了也只叹他两个感情好,猜过不了多时便能和好的。只有夫妻俩个知道,在楚妙搬去庙里的前天晚上,宋岩孔武的长臂箍着楚妙温软的身子,任她攥紧拳头重重地打在背上,任她在他肩头上恨得咬紧牙关。

    一个府里窗薄门薄,什么动静都瞒不住。嗓音也不能大声,得顾着全家的性命与脸面。楚妙哽咽着问他:“你可有爱过她?”

    宋岩咬着下唇答:“只是一次路过,看她可怜。对不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默默对你、和对孩子们恕罪!”

    那次的祭天大典,朝臣们并未往心中去,可心思敏锐的楚妙隐隐却已猜出。陆梨既不是隆丰的,那么宋玉柔便也不是,随地捡来的一个侍卫的私生子,能与他那般油然而生的亲密与相似吗?

    宋岩说,他对楚妙的上心,从无分去给第二个其他的人;而楚妙给予他的安宁与舒适,他也从无在谁人那里得到。

    可只是一次路过就叫你动心了?她就那么好吗?让你一定要在我怀上身孕的时候,叫她也被你……害人害己。

    端看那丫头的天香国色,楚妙不用想,都晓得当年的那个女人是有多动人。

    或许这些年他给她的太过完美得梦幻,突然间的崩塌便叫人心如深寒,楚妙终究没有原谅过宋岩。

    史载云南总兵宋岩死于文宗六年,时值边陲几个附庸国联盟反叛,那是一场尸横遍野的颠覆之战,最终大奕王朝以五千余残兵战胜敌军三万乱党。然而在最后的一场收复大战中,总兵宋大人不慎身负暗箭,因箭头带毒,终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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