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执行者,所以就必须死?”洛之桐不赞同的摇摇头,实在是不能理解苏清衣的思维,“虽说你父亲是因为当年参加劳工的事情而死,可他们也只是在执行上面的命令而已,苏先生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迁怒了?而且据我所知,去欧洲当劳工这件事是当事人自愿才——”

    “自愿?”苏清衣打断她的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俯下身子一阵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用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另一只手死死扣着牢门的栏杆,因为握的太用力,指甲嵌入肉中,隐隐泛出血丝。

    洛之桐发现,那人一向淡然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动容,几分疯狂几分狰狞。她微微一愣,不由得想起记忆中那个宛如谪仙一般的男人,那个会带着让人不自觉迷失进去的温暖笑意,给她递手帕的男人。

    苏清衣松开手,看着鲜血沿着掌心脉络蔓延开去,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洛大小姐,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若是真像其他人那样在战场上死去,倒也算是替国家做了一份贡献。可惜,我父亲没有死在炮火中,却是死在了国人手中。你不觉得很嘲讽吗?”

    “我们那一片地域被划分在征召名单上,我父亲因为放不下家里不愿前去,而同乡大多数人都有妻儿老母要照顾,又有几人愿意去?上面要的是数量,至于手下人用什么样的手段达到这个数量,又有谁会在意呢?”

    洛之桐瞪大眼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苏清衣接着道:“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年轻人要是都走了,恐怕真的活不下去,所以当年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前去。结果,这可能是惹怒了那两位执行命令的人吧,决定杀鸡儆猴,也怪我我父亲运气不好,刚好就轮到了他。就是你口中这两位‘被我迁怒’的副司令和军官,当着全村人的面枪杀了我父亲,从而逼迫其他人不得不被迫前往欧洲。”他抬头盯着洛之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自愿?”

    这双漂亮的眼睛往日令她沉迷,但这一次她却无法直视,第一次有了闪避的念头。

    洛之桐喃喃道:“别说了,这,这不可能……”

    苏清衣却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说道:“洛大小姐,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有权有势,吃穿不愁,哪里知道这个世道的凶险,这个世道的黑暗。”

    “你可以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啊……又何苦,又何苦杀人呢?”洛之桐的声音都颤抖了,不光如此,她现在全身都在打颤。

    苏清衣嗤笑道:“有人信吗?这个世道,贪官当道,小人得志,官官相护,你真觉得像我们这种下九流的戏子,会有人替我们做主?洛小姐,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不公平的事情在发生吗?又有多少事情被上面强制性压了下来?民不跟官斗,有些时候,当权者一句话,却可以毁掉无数人的幸福,当权者获得的那些荣耀,也甚至有可能是由无数的尸体堆积起来的。”

    看着洛之桐有些空洞的眼神以及那满是冷汗的苍白脸庞,苏清衣轻叹口气,“很残忍是吗?”

    “可这却是我在十一岁起就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这个残忍却又无比真实的现实。”

    “在我第一次杀完人后,整整七天没能好好合眼,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血红。若事情的解决方法真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又何必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折磨自己?”

    “自从看见父亲被枪杀后,我就变得十分怕枪,可是没想到,我最终却是用枪杀了仇人。十多年前他用枪杀了我父亲,十多年后我用枪杀了他,你说,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洛之桐脚下有些发软,身体不受控制的后退几步,想要远离这个地方。今天的谈话对她来说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苏清衣瞥了她一眼,又说道:“我知道,劳工去国外参战这件事情对你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情,你们留过学,学的都是先进的思想,认为这件事情打开了国门,促进了中国与世界的交往,舍小取大,是件好事情。但我这人眼光比较狭隘,在我眼里,这样的进步却是通过踩着我亲人的血肉之躯换来的,在这背后,是无数人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苏清衣笑了笑,接着说道:“然后再说说我这身上背负的两条命案吧。在你们看来,一名高级军官和一名重要的副司令员是国家的重要资源,是花了大量精力与时间才培养出来的,死了不划算,你们考虑的是国家大义。可是我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不懂你们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古语说得好,商女不知亡国恨,我没你们那份觉悟。我只知道,既然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那么我便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复仇方式。”

    “你看,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吧。”

    “所以我们,到底思想不同。”

    “我和沈渝,也终究不是一路人。”

    ……

    洛之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冷意,由外至内,都冷透了。

    在拐角处的地方,她看见沈渝仰着头独自一人站在阴暗中,一只手蒙住眼睛,洛之桐能清楚的看见他手上的水渍以及路过他身边时听见从那轻微抖动的身体传来的哽咽声。

    第10章 bsp;10(完结)

    1956年,1月,上海。

    今年冬天,难得下了场大雪,白绒绒的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飞向各个角落。

    洛之桐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篮子慢慢在路上走着,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找到沈渝的墓碑后,她先将上面的积雪清理了一下,放上一束花,随后从篮子里拿出一小壶刚烫好的热酒,几碟瓜果。做完这些事后,她便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这棵树的树干很粗,刚好可以遮住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洛之桐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她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今日,那人是不来了吗?

    要说二十五年前,沈二少也不愧是年轻气盛有智谋有胆量。在知道苏清衣会被处刑的前一天晚上,愣是找人悄悄把苏清衣救了出来,然后在监狱放了一把大火,来了个死无对证。

    后来这上海城的戏班子里,再也没有当年那抹惊艳的身影了。刚开始有人提起来还觉得挺惋惜,时间久了,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了。

    戏,还得唱,于看客而言,不过是换了个人唱罢了。

    自打那日监狱一别,洛之桐便再没有见过苏清衣了,她只知道他还活着,却不知道他被沈渝带去了哪里。

    至于沈渝,当年在她与苏清衣监狱谈话后,他便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了整整五日,待他再踏出房门时,穿着军装配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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