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当下并没有同意茂伦的请求,只是让他先回去,自己会好好考虑,茂伦虽然心里着急却也知不能躁进,但想到紫鹃说的话,他此刻才明白那种无可奈何的沉重,难怪额娘迟迟不肯说出她的心事,要皇上肯出兵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明明战战皆胜的情况下,任谁也不会相信会有战败的一日。

    茂伦突然请求出兵的事,没两日就传了出去,永琮匆匆前来询问缘由,茂伦没法子明说,只得推说心有挂念而已,永琮问了几回都问不出结果才放弃。

    十二月初,乾隆终于松口决定下旨点将出兵援助清缅战事,先是召阿桂来京,后命傅恒为经略大臣,阿里衮、阿桂为副将军,舒赫德为参赞大臣,又任茂伦为正蓝旗满州副都统兼领队大臣上行走,令七皇子永琮为监军,均随大军前往云贵,增调兵力约二万人,后又调福建水师二千人前往待命。

    军营里,茂伦正瞪视着不知为何被点名随行的永琮,而后者却是无所谓地笑看着他。

    “你堂堂一个皇子不在京城里享福,跟着来战场做什么?”茂伦有些责怪之意地问道。

    “谁让你不说清楚为什么非要来不可?昌伦还年轻,启敦也才出生几个月,你就不怕你额娘担心?”永琮深信茂伦非来不可必定是有原因的,既然他不肯说,自己只好跟着来了,谁叫他答应过韵姐姐要保护她的孩子?

    “真是胡闹!”茂伦实在无言以对,正好傅恒派人来请他们两人至主帐议事,才停止了这诡异的气氛。

    傅恒对于这次的出征感觉压力很大,不说侄子明瑞早已经身在战区,这会儿连侄孙还有一个皇子都跟着来了,让他有些头疼的紧,若不是茂伦跟他再三保证说有办法尽快打退缅甸,他怕是要被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气晕了。

    明瑞自从奉命至云贵出征缅甸之后,前面几个月的战役都还算顺利,也让他起了轻敌之心,却没想到攻至蛮结之后,却成了最后一次胜战,也造就他人生最后一次晋爵,乾隆因蛮结之役大胜,以为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一时欣喜赐明瑞一等诚嘉毅勇公,原一等承恩公之爵位由目前任职干清门行走的弟弟奎林袭封,可怜的奎林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饼,又望了望隔着好几道墙的那个疑似大嫂的某人,只觉得很想哭。

    明瑞的军队来到宋赛之后,却开始有了后继无力之感,战役连连失利至今,前锋攻至象孔后就无力再向前进攻,明瑞无奈之余只好选择退兵再议,只是没想到他的举动引来了缅甸大军的全力反击。

    阿桂等人知道明瑞率领的清军已经开始节节败退之时,甚至可能遭困之时,他们的军队才刚要进入云贵一带,此时也知大事不妙,阿桂遂令大军急行前往救援。

    茂伦更是心急如焚,虽然知道明瑞所处附近有额尔登额的军队能够支持,可是紫薇跟他说过额尔登额怕死,绝对不可能拚命去救人的,不然历史上的明瑞等人也不可能战死。

    明瑞领着尚存的兵力退到孟笼之后,就心知如今情势不利,利用在此地所得军粮整休十多日后才再度出发,打算从大山退回木邦,却在半途才知木邦已陷,只好转由宛顶撤顶,其间又曾反击尾随之追兵一次,痛打缅兵败逃后再度撤退,却在小孟育处受到缅甸主要兵力的围困,无法前进。

    明瑞和大清那方的联系早已断绝,所以并不知道此时援助的大军已经逐渐进入宛顶等地,这也是阿桂与傅恒等人受茂伦的引导所预测出来的最可能撤退路线。

    “札拉丰阿、观音保,我们已经被缅兵围住了,只能暂时停留在这里,等人探查回来后,再决定从哪里突围。”明瑞撑着已经显得疲累的神色,吩咐道。

    “大人,您不要紧吧?”札拉丰阿关切地问道。

    “不打紧,先传令下去让大伙在原地休息。”明瑞摇摇头,有些沮丧地道。

    明瑞独自一人站在主帐前,望着夜空,心中喃喃地道:和韵,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见面了?茂伦已经有能力撑起这个家,我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妳是不是还记得妳对我许下的承诺,还在奈何桥上等着我呢?

    三日之后,明瑞命大军起拔,由自己和札拉丰阿领着侍卫及几百名满州兵殿后,只是这点兵力怎么可能真的抵抗得了后面的数万缅兵,札拉丰阿不幸中枪身亡,观音保和明瑞此时也已身受重伤,只是他们谁都不想死在敌军之手。

    正当观音保决意自杀只求明志之时,阿桂所领的大军总算及时赶到,随着原先已经准备撤退的军队一起与缅兵交战。

    “你们先把两位大人送到宛顶去,那边有军医驻守着。”茂伦好不容易总算找到明瑞,急忙命人先把人往安全的地方送去。

    阿桂等人打退缅兵之后,仅退回宛顶防守而不再采取进攻,缅兵亦未再进逼,双方仅是对恃而互不出兵。

    茂伦随着大军再度退回来后,他才去探视明瑞的情况,随军的大夫告知明瑞伤势严重,除非能尽早送回到能提供良药之地,不然也是在拖延时日罢了。

    茂伦心头一紧,连忙进入内帐亲看,明瑞许是因为多日劳累,此时正在熟睡之中,但是毫无血色的脸颊和全身缠绕的白布都显示了大夫所言不假。

    “难道你是为了救姐夫才非来不可的?”永琮跟着茂伦后面进来,也看到了明瑞的情况极不乐观,疑惑地问道。

    “嗯,只是…不晓得来不来得及。”茂伦的脑海中又浮现紫薇偷偷告诉他的事,据说在历史上,明瑞的妻子是跟着明瑞自尽而亡的,他忍不住担心要是真有什么万一,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白做的了。

    两日之后,明瑞才稍有清醒,却没料到一睁眼看到的会是自己的儿子,他有些愤怒地欲起身斥责茂伦的不知事。

    “茂伦,你怎么会在这里?”明瑞扶着膛,怒气冲冲地问道。

    “儿子在京中听到阿玛受困于缅甸,心中担忧故而请求出征。”茂伦恭敬地回道。

    “你真是胡闹!你才成亲多久?就这么不顾家中妻子担心吗?”明瑞怒斥道。

    “阿玛,您当年不也是如此?身为大清子民应该以国事为重才对,不是吗?”茂伦平静地反驳道。

    “正是因为阿玛自己错过了太多,才不希望你将来步上阿玛的路子,没想到你…,此次是谁带兵前来?”明瑞无奈地叹道。

    “皇上命九叔公为经略,阿里衮和阿桂两位将军为副将,率军前来,儿子只是随行。”茂伦答道。

    正当此时,傅恒和永琮得知明瑞清醒也拨空进来探望,明瑞本以为看到茂伦就够让他惊吓的了,没想到连永琮也在这里出现,让他顿时无言。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当打仗是儿戏不成?两个毛头小子居然跑到这地方来了?”明瑞半是疑惑半是责难地看着两个人。

    “我也没办法,知道的时候皇上已经亲自下了令,不带着都不成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前日我已经急报回京,请求皇上允许你回京养伤,应该很快就会有答复,这段时间,你就暂时在这里养伤。”傅恒也是颇为无奈地回道。

    “无所谓,外面战况如何?”明瑞摇摇头,心里挂念着后来的情况。

    “两军对恃,不过情势对咱们还是不怎么有利,目前也就是拖着而已。”傅恒说道。

    “后方调度不易,若要水陆两军同时进攻还需要再详议。”茂伦在一旁说道。

    “你懂什么?又不曾打过仗,只是纸上谈兵,怎么能轻信?”明瑞驳斥道。

    “确实不容易,不过皇上已经调派水师攻打仰光,也许会有些用处,至少能拉回一些缅兵的兵力。”傅恒却如此道。

    明瑞听了只是深思,不再开口说话,傅恒以为明瑞是被打扰太久有些疲累,便起身说道要去主帐议事就先行离开了。

    “我不回京城去,我在这里养伤就好,倒是你们两个不宜在这里久待,还是早日回京才是。”明瑞突然说道。

    “阿玛!你必须回京城去,大夫说了这里的药材没办法治好你的伤。”茂伦急道。

    “不用了…,本来我还以为有机会可以早些去见你额娘的,没想到你们却来了。”明瑞的眼神愈加黯淡地道。

    “阿玛,就算您战死沙场也不可能见到额娘的。”茂伦轻声回道。

    “不会的,她肯定还在那里等我的。”明瑞坚持道。

    “明瑞姐夫,我想…茂伦的话没错,你还不能死,死了就真的见不到韵姐姐了。”永琮虽然此时想着仍有些心痛,还是开口替茂伦劝道。

    “七阿哥此话何意?!”明瑞脸色微变,他可以不计较永琮跟和韵曾经的事,但不表示他能容忍永琮来阻挠他想早日见到妻子的做法。

    “阿玛…,额娘当年并没有死。”茂伦靠近明瑞耳边,低声说道。

    “怎么可能,她明明就…。”明瑞惊愕地回道。

    妻子当年是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如今儿子却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明瑞自然是不可能相信,只是当他抬头望向永琮时,永琮轻微点头的动作让他顿时反应不过来。

    第七十三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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