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

    他强迫苏远跟他一起喝牛奶,他们为了玉佛的问题争论不休,他们像看八卦杂志一样浏览魔方,他们躺在床上,对着整片的星海失眠。

    那个人说,你给我的新世界,有我,就不需要我姐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听见这句话时的震撼,那一刹那他几乎想紧紧拥抱眼前的人,把他乱七八糟的脑袋揉进自己的心里。

    他没这么做,是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示弱,当时他还固执地以为,自己稳坐着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以为苏远不会离开他,他们会有漫长的时间在一起消磨和战斗,他以为苏远是受邀进驻这个世界的客人,所有的自由都由他这个主人掌控。

    然而现在郁辰才醒悟,苏远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自由,那份深深吸引他的,也不是苏远作为囚犯的顺从,而是他的挣扎——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中,他都在努力挣扎。苏远根本不是什么客人,因为只要他转身离开,这个世界就会在瞬间坍塌。

    郁辰认输了。

    他动用目前手上所有的力量去找寻苏远,用报复和惩戒的名义来遮掩自己的懊恼,只不过是想要扳回一城,他不能输了全部,至少,要让这个罪魁祸首回到自己身边。

    咚咚咚。

    “进来。”

    莱斯特头上缠着绷带,抱着一大捧档案来到郁辰面前:“狱长,死伤囚犯的资料基本整理好了。”

    “嗯,放桌上吧。”

    莱斯特完成了任务,没像阮辉那样即刻离开,反倒一屁股坐在郁辰的老板椅上,开始发牢骚:“狱长大人,我强烈要求涨工资发奖金!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脑袋!都这样了还要带伤工作,太残忍了吧!”

    郁辰回过头来看他,难得嘴角带了点笑:“你是第二个敢向我讨要薪水的不知好歹的家伙。”

    那笑容让莱斯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谄笑着说:“嘿,用不着说不知好歹吧,这是人之常情嘛。那第一个不知好歹是谁?”

    不等郁辰回答,莱斯特自己接了下去:“不用说,我猜肯定是苏远。”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毕竟“苏远”这个名字现在是个忌讳,搞不好就触了狱长的逆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郁辰瞅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追究:“是啊,就是他。莱斯特,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有苏远在,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我说的吧,他的生活史,就是不断刷新咱们监狱的不可思议事件的记录。”说起这个莱斯特如数家珍,“呐,他是传说中的一月三次郎,刚入狱一个月内就进了三次内审室,第三次还逼得你开枪救人;他对所有牢友都是一副臭屁脸,可还就能神奇而顽强地活着;他调去苦力组惹了那么多事,同时还跟机密处的人周旋耍脾气;他想着办法杀你,到头来反而跟你好上了;他参与暴乱、搞爆炸、越狱,回来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做了管教;最精彩的是,他居然能把咱们监狱给整塌了……说到底,是你太纵容他了。”

    “是吗。”郁辰不置可否,“平心而论,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莱斯特愣了愣,看向郁辰的眼神带了点探究。不能怪他多心,在这个敏感时期被上司问到这种敏感问题,他确实需要好好斟酌一下。可惜郁辰没给他探究的时间,用略微不耐烦的声音催促他:“说啊,不说不给你发奖金。”

    “我觉得吧,苏远是个很笨拙的人。”莱斯特赶紧接话,“他笨拙地适应监狱的生活,笨拙地适应谛的各种事端,总是给自己招惹来不幸和痛苦,也总是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但是,他也能笨拙地创造奇迹。”

    “什么叫奇迹?”郁辰笑问。

    “人们想做而不敢做的,就是奇迹。”莱斯特回答,“连狱长你都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连你都不敢反抗的人,他敢反抗,并且获得胜利,这难道不是奇迹吗?”

    *******

    正如郁辰所料,苏远没有留在和谐之柱那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他们所有人的眼中消失了。

    巧合的是,就在他消失之后,谛的三大支柱又恢复从前的平衡。身在意大利的宋舒扬甚至还与郁辰通了一次友好的电话。

    宋舒扬:“喂?郁辰,他人呢?”

    郁辰:“对不起,请问你是谁?还有你问的是谁?”

    宋舒扬:“别给我装蒜!我问你苏远人呢!”

    郁辰:“关你什么事?”

    宋舒扬顿了顿:“……我听说,他被你逼死了。”

    郁辰冷静地说:“放屁。”

    “你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你知道严厉之柱正在到处找他吗?你知道他随时有可能被弄死在那个不知名的暗巷里吗?!”宋舒扬的责难直指郁辰。

    他听闻这边发生的事情之后,惊愕之余竟有些庆幸。苏远的离开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那并不代表他希望苏远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因为这等于是,苏远把他自己的前程尽毁,要忍受永无宁日的生活。所以他即刻派出了自己的手下去寻找,然而至今一无所获。

    “不要反问我,”郁辰反驳他,“我知道的永远比你多,我会把他找到带回来,不劳你费心。”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宋舒扬深吸了一口气:“郁辰,我□妈,你是个混……”

    啪。郁辰挂断了这通友好的电话。

    之后他心无旁骛地去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他去了法拉盛,见到了谛的慈悲之柱——他的顶头上司——一手把他培养起来的老板,兼养父。

    他们之间进行了一段冗长的谈判,从谛的利益得失,谈到反谛的利益得失,谈到慈悲之柱的利益得失,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谈到那个让他们有得有失的祸首。

    老爷子略感欣慰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肃清完毕了。核电站因为安全问题被停运,至少严厉那边不会再有什么小动作。”

    郁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的冷钢,抵在老爷子的脖子上,笑了笑说:“退位让贤吧,老板。这才叫肃清完毕。”郁辰带来的武装把慈悲之柱的团团围住,一沓厚厚的协议书搁在老爷子的面前。

    老爷子似乎并不十分惊讶:“怎么突然这么急呢,你不是这么冒进的人。”

    郁辰摸了摸胸口悬着的玉佛:“因为我信佛了,我觉得我能够比你更加慈悲为怀。”

    “扯淡。”老爷子骂。

    “那我给你另一个理由吧。”郁辰说,“我丢失了一笔巨大的利益,您难道不该赔偿我吗?我不希望在寻找它的时候,还要提防身后莫名其妙的敌人。”

    “就为了那个人?”

    “是啊。”

    “更扯淡。”

    *******

    苏远,谛就像一株被移栽的大树。

    它的深处已经腐朽不堪,已过盛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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